
第10章 换药
窗棂外,细碎的雪花悠悠飘落。
苏杳怔愣,手指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的边缘,那盏中的参汤,早已没了热气,变得冰凉。
“你……知道了?”
“扑通”一声,春桃直直地跪在了青砖地上。
她带着哭腔说道:“那日奴婢收拾妆奁的时候,瞧见姑娘把药方藏在首饰盒下面,奴婢实在是放心不下……”
小丫鬟仰起脸时,睫毛上凝着细碎水珠,模样可怜极了。
“但奴婢对天发誓,药方都是奴婢誊抄之后才拿去药铺问诊的,绝对没让旁人瞧见!”
苏杳的思绪一阵恍惚,她叹了口气,道:“罢了,此事也瞒不住你。大人可知晓了?”
春桃摇头,“奴婢什么也没说。奴婢是看大人走后,才进来的。”
“他何时走的?”
“大人寅时三刻就动身进宫了。”
春桃膝行两步:“姑娘,这避子汤最伤胞宫,陈大夫说若服用多了,怕是...怕是会伤了根本,姑娘以后怎么嫁人呢?”
“嫁人?”
她盯着菱花镜中苍白的倒影轻笑,镜中人云鬓散乱,锁骨处还印着昨夜的红痕。
“春桃,你看我这样,可配谈什么将来。还哪有人会娶我?”
春桃总算是看透彻了,眼前这位苏姑娘,内心是坚决不愿给陆大人做妾室的。
也因此,她对于怀上孩子这件事,充满了排斥。
她不明白首辅大人对她那么好,可苏姑娘铁石心肠似的,始终不为所动。
最怕是苏姑娘心里有了人…所以这才如此抗拒的吧…
小丫鬟浑身发抖,突然瞥见妆台暗格里露出一角泥人。
电光火石间,她似乎窥见了某些禁忌的真相。
天色渐渐暗下来,春桃匆匆地穿过角门。
那避子药最后一副已经用了,此刻她怀里揣着的药方,朝着城西最冷清的济世堂走去。
经过梧桐巷口的时候,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猛地撞了过来,春桃身形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等她站稳脚跟,想要看清那汉子的模样,对方却早已消失在暮色之中。
春桃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伸手去摸怀里的荷包。
不见了!
她不知是何时弄丢的,焦急地沿着来时的路寻找。
远处,那绣着“桃”字的荷包,如今正静静地躺在枯叶堆里。
她急忙跑过去捡起,手指颤抖着翻开内层的暗袋。
幸好!东西都在!
是夜,小厨房里,一股浓重的药味弥漫开来。
春桃蹲在灶台前,双眼紧盯着砂锅里翻滚的黑褐色汁液。
那药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与从前不同的甜香。
今晚的风声,格外凄厉,呼啸着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呜呜咽咽,像是鬼哭狼嚎。
春桃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春桃蹲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眼皮也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竟靠在灶台边打起了盹。
而此时,陆怀瑾正屏气敛息,悄无声息地伏在房梁之上。
两个时辰之前,正是他派人扮成小贼,趁春桃不注意,顺走了她的荷包,换走了那张药方。
半个时辰后,苏杳端坐在屋内,眼神空洞地望着琉璃碗中那琥珀色的汤药。
汤药微微晃动,倒映出她憔悴而苍白的面容。
往常避子汤总是极苦,今夜却泛着若有似无的当归甘香。
她蹙眉抿了一口,忽觉小腹涌起暖意,连月来的寒痛竟消散几分。
春桃察觉到她的异样,手中的蜜饯还停在半空,问道:“姑娘,怎么了?”
苏杳不解地看向她:“陈大夫换了方子?”
春桃摇摇头,“可能是大夫觉得那房子太伤身了……”
“或许是这样吧。”
*
苏杳在寅初时分惊醒。
锦被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雪松香,她感觉有只手贴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一瞧,竟是陆怀瑾。
陆怀瑾察觉到她的动作,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地紧了紧手中的力道。
“这是江南刚进贡的云雾绡,你穿上肯定好看。我特意给你送来。”
苏杳微微皱起了眉头,口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
“大人其实不必特意亲自送来的。这进贡的好东西,我这种身份也不合适穿。”
陆怀瑾瞬时睁开眼,眸色幽深看向她。
他掐住苏杳的下巴,拇指重重地在她淡色的嘴唇上擦过:“苏杳,你想要名分?”
苏杳连忙摇头:“我哪有这个意思?”
她被他困在床榻与胸膛之间,铜镜里映出两人纠缠的衣摆。
“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怀瑾声音淡淡的,吐出的气息却让苏杳的脸颊瞬间发烫。
“我现在给不了你名分,朝野上下皆知我尚未娶妻,若贸然将你纳入府中,恐怕会遭人非议,甚至有人会上书弹劾我德行有亏。身处我如今的地位,四周皆是虎视眈眈的目光,任何一丝差错都可能让我万劫不复。”
他顿了顿,当带着薄茧的指腹抚上颈侧瘀痕,那里是他之前留下的痕迹。
“你再等等……至于初尧那边,我日后定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向他解释清楚。”
苏杳轻咬唇畔。
自己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玩物,又岂会在乎什么名分?
她的心怦怦跳,不明白陆怀瑾为何突然说这些话。
她担心暗格里的那张药方是否被发现了。
还是说,陆初尧送的泥人被发现了?
不!不可能的!
她告诉自己,陆怀瑾不会发现。
以他的脾气,若是真发现了,恐怕早就大发雷霆了。
窗外惊起寒鸦,她强压心中的不安:“陆怀瑾,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的。”
话未说完,陆怀瑾突然咬住她的唇瓣,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
她的下巴被他挑起,被迫承受了他的怒意。
“苏杳,三年了,我以为你总该学乖了。”
“你若是乖乖顺从我,我会让你得到你所有想要的东西。”
苏杳瞪大双眼看着他:“所有想要的东西?”
陆怀瑾的眸子很深。
“所有。”
苏杳不确定这话是真是假,她所要的,他真的会给吗?
她最想要的不过是离开他罢了。
陆怀瑾将人抱紧,“早点睡吧,明日一早我要离京去办点事。”
“去多久?”苏杳忍不住追问道。
“几日罢了。”
她不知道这个“几日”到底是多久,是一天、两天还是更久?
但她知道,陆怀瑾不愿多说,她也不应该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