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弄丢了?
“嚯……”舒奕可斜过来的眼神越来越轻蔑,嘴角逐渐有压不住的趋势。
“你那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陈澈不乐意了,他感觉到了冒犯,好像她在舒奕可眼里的形象正在越来越低。
“你这种无业游民一直都很闲的,哪天不是吃饱了在外面瞎溜达,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我尽量’这种好像抽不开身的话来。”
“那叫自由职业,谢谢。还有你也没资格说我,你的主业不也算半个自由职业么?大家都是无业游民,谁也别说谁。”
“我会在酒吧给几百个观众表演,有粉丝挥舞荧光棒支持我,而你只会蜷缩在电脑屏幕后面,用刚扣过脚丫子的手指噼里啪啦敲键盘,还发出猥琐的淫笑编排你身边的美少女。”
舒奕可翻翻白眼,“要不要给你弄个项圈?隔壁就有卖的,我免费请你,这样回家汪汪叫的时候,富婆就可以顺手给你套上了。”
“够行啊,舒奕可,才多久没见,呛人的本事越来越牛,跟谁学的?”
陈澈嘿嘿笑,靠在柜台边上满脸流氓搭讪的模样。
他倒也不生气,反正他跟她之间就这样,一见面他就老想欺负她,大概是小时候欺负惯了,舒奕可也绝对不甘示弱的,不阴阳怪气互相损几句,那才不习惯呢。
“还不是因为认识你这条墨鱼,莫名其妙把纯洁的我给染黑了。”舒奕可没好气地说,“你那书里贱话一套一套的,看着看着我也会了。”
同事小徐打包好了点名要的食材拎回来,舒奕可挨个扫码结账,套了个大提袋随手往里面丢。
“九十八块八,收你一百块不找零,多的算给我的精神损失费。没别的事儿就拎上你的东西早点滚蛋,长那么丑站在我们店里脏风水的,下次别半夜出来影响市容,吓到小朋友怎么办?”她捏着鼻子挥挥手逐客,好似打发要饭的。
“好好好这就滚,麻溜的滚,但是我滚远了你可别想我。”陈澈还是乐哉哉的扫码结账,那笑脸怎么看怎么让她来气,就是一个贱不兮兮。
“呸,臭不要脸。”
陈澈走远了,舒奕可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确定他过了马路不会杀个回马枪,才蹲下去摆弄放在脚边的猫箱。
“嘿,煤球,以后你跟姐姐混啦~”
她伸手敲敲门板,像是问候,煤球也爪子摸摸门板,像是要给她回应,舒奕可没来由的就笑了,长长的鬓发摇摇晃晃。
好吧,其实她挺喜欢猫的,谁不希望自己在外地的家里能有个伴儿呢?
只是她知道自己没工夫也没钱去养,器材场地什么的到处都是开销,这个小心愿也就只有放在心底了。
“可可,问你个事儿行不行?”同事小徐俯身贴在舒奕可背后,两个人都躲在柜台后面看不见人影,神神秘秘的接头。
“嗯你说。”舒奕可还在逗猫。
“你有没有刚刚那个帅哥的微信?电话号码也行,发一个给我呗?”小徐满脸谄媚,“下班我请你吃日料!”
舒奕可愣了一下,扭过头来看着那张正在犯花痴的萌妹脸,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吧?居然看上他了?那种家伙哪里好啊?”她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哪里不好?大长腿,帅的能拍杂志封面,还很幽默,完美盘亮条顺会来事儿啊!”小徐眼里的桃花都快飘出来了,“他是干什么的?听你们说话像作家。”
“什么作家,他不过是个到处要饭的死扑街罢了。”舒奕可轻蔑地哼哼。
“死扑街能送你猫送你房住?别骗我了。”小徐拿肩膀撞撞舒奕可,“这么好男人别放过啊,喜欢就上,就拿下,就喝醉了往他怀里钻,就生米先煮成熟饭!”
“我去,真不是你想那么回事儿!”舒奕可受不了了,她不喜欢八卦,更不喜欢别人八卦她,“我发誓,我要是喜欢他,就让我被横刀夺爱惨死情场!”
“这么毒?好吧我信了,你不上那我上了啊,好男人要姐妹分享。下次他什么时候过来?你提前给我打个招呼。”
“你真要去撩他啊?”
“嗯呐!”小徐用力点点头,捋着自己的头发,满心畅想,头上全是冒出来的粉色爱心泡泡,“早知道今天就该化妆的,还有这员工衬衫,和我一点都不搭!下次起码配件裙子高跟放店里,知道他来我就换上!”
她蹦蹦跳跳的哼着歌去上货,留下舒奕可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不是,那家伙到底哪好了?不过是做饭好吃了点,不过是长得偶像了点,又熊嘴又欠的一个人,和他呆久一定会被他活活气死的。
当年一起上学的时候就有学妹问她要联系方式,如今长大了还有,难道真是她舒奕可眼拙,没看出来人类高质量男友的潜力?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尽是些小时候的事,那些回忆惨痛不堪,借用某台词的名言差不多就是——
那一天,舒奕可终于回想起,曾经一度被陈澈支配的恐怖,还有那被囚禁于别人家孩子阴影下的耻辱。
回公寓的时候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陈澈抢在雨势变大之前进了大楼。
刷卡开门,屋子里灯火通明,他去厨房岛台洗菜炖汤,因为是有三个人住在这,顾朝还没回来,陈澈仍然顺手多做了些备着。
他慢悠悠地掐着时间,一边照顾自己的汤一边听书,直到汤炖的差不多了,才高声喊道。
“公主殿下!出来吃饭啦!”
其实他是想和顾朝一样,叫她千寻的,但这个称呼未免太过亲密,不能因为人家啥也不懂,就趁机蹬鼻子上脸。
没有人回答,偌大的公寓里空空落落,有些冷清。
只有这个时候陈澈才会不喜欢这么大的屋子,很没安全感,连叫人吃饭都听不见,少了些地气。
妈妈在灶台边嗷一嗓子,全家老小溜达出来往餐桌边凑排排坐,那才叫生活。
他疑心顾千寻是不是睡着了,去画室里看一圈,没有,去她的房间,也没有。陈澈越找越快,所有的房间都找了一遍,甚至连那个能把人埋进去的浴缸都没放过,就是没看到那个小小的影子。
不知不觉脑门上全是冷汗,陈澈站在客厅里,感觉浑身发凉,头顶的云朵吊灯有点恍惚。
顾千寻,丢了。
他出门前就是不放心还特意叮嘱的,想着之前顾千寻一个人呆那么多天都没问题,说一下她应该就会知道,哪想到她真敢出去啊,不是说她根本不会一个人出门,是个彻头彻尾的废宅吗?
这才上班第一天就把公主丢了,怎么跟顾朝交代?
他不敢想,以顾千寻那种无知到让人担心的白纸状态,也许他现在下楼就能看见十字路口的血迹……
啪的一声,陈澈狠狠一掌拍在自己脑袋上,警告自己别胡乱脑补,找人才是第一要务。
他接通了玄关的公寓管理系统,调出公共摄像头的画面开始快速播放。
监控的清晰度非常清楚,果然,顾千寻是自己出去的,就在他回来半个小时之前。
这姑娘连鞋子都没换,踩着一双珊瑚绒的长袜就出门,她在电梯里没有按下1楼,而是顶层按钮,然后就再也没出现在电梯里。
陈澈紧张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些,这么说来她还在顶楼没外出,这套公寓里有很多为户主打造的公共设施,在她的概念里,大概这栋楼都是她的家,去顶楼不算出门。
两分钟后,陈澈第一次来到这栋公寓的顶层,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深刻地感受到了壕这个字的含义。
这里居然是个室内的顶楼花园,完全透明的穹顶幕墙将整个天台都封锁起来,繁若天星的花朵绽放在这温室之中,绿茵步道上鹅卵石和木板交错,一直延伸出去,通向正中间的小亭子。
顾千寻就在这里,纤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按着透明的玻璃。
雨水在她的眼前蜿蜒流淌,倒映着城市的万家灯火,远处江面宽阔,宏伟的跨江大桥上车流攒动,车灯汇聚成一条光流,涌向看不见的遥远彼方。
这一刻她踮起脚尖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她自己的那幅画,陈澈忽然就明白为什么那幅画明明看不见女孩,却会觉得她一定很美,因为那本就是顾千寻送给自己的写实。
陈澈走近了些,他本来想说你出来可以,起码等我回来。
可是玻璃上顾千寻的倒影瑰丽缥缈,美好的像是一场琉璃中的梦境,陈澈忽然就不忍心打扰,默默站在她的身边,幕墙上的倒影又多了一个。
“很漂亮。”过了很久,顾千寻轻轻地说,她的声音那么小,好像害怕打扰到外面那个微雨中的世界。
“你经常来这里?”陈澈问。
“每天都会来看,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
“喜欢么?”
“嗯。”
“但这还不是这座城市里最漂亮的。”
陈澈指着远方说,“那里有座六分山,山上有个寺庙,登上去就能看见整座城市,那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只要一伸手,就能把这么大的地方握在掌心。”
“那边有黄鹤楼,有人说不来一辈子后悔,来了就后悔一辈子,但我觉得那是他们选的日子不对,像这样蒙蒙的雨天起早去,江面都笼罩在朦胧的水雾里,才能明白什么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那边是武大,再过几天就是樱花最盛的时候,那可不是这里楼下一两排能媲美的,满满一千多株,整条小路上都是垂枝和落樱,世界在你眼里都是粉粉嫩嫩的,有很多女孩子在树下穿漂亮的裙子拍照,花瓣落在她们的头发上。”
“听上去好漂亮。”顾千寻轻声说。
“喜欢那就去呗,你离它们并不远,就在这座城市里,我可以陪你的。”陈澈说。
顾千寻摇了摇头,只是个很普通的动作,陈澈却感觉看出了叹息的意味。
“不想去。”
“明明很喜欢也不想?”
“嗯,我去人多的地方身体会不舒服,而且也不会有人喜欢我。”
“怎么会,全世界都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孩子,美少女就是世界的珍宝。”陈澈觉得只要顾千寻站在那,其他姑娘就该自动靠边站了,谁也不想在她面前自惭形秽。
“没有的事。”顾千寻看着他刚刚指过的地方,想象着那里的一切,“我出门就会有人想跟我说话,但是他们说的很多东西我都听不懂,有时候又会对我大喊大叫,说我个是弱智。”
她的声音那么轻,悲伤一点点的蔓延出来,一点点的把她吞没。
“什么时候的事?”
“小时候刚开始上学。那个时候我还很多话都不会说,有人要跟我交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做朋友,没有办法回答他,大家都是只和我说过几句话就不带我玩了。上课我也听不懂,身边的人都在写字,我拿着笔,一直到下课都没有学会,班长带着一群小朋友围着我的桌子蹦蹦跳跳,一边做鬼脸,一边说顾千寻是个傻子,不会说话不会笑,只会吃饭和睡觉。”
过了那么多年,她依然记得那个顺口溜似的调子,说出来也是和那些小孩一样,仿佛那些小坏蛋就在她眼前,一直很平淡的声音里,忽然就有了不搭调的起伏。
“从那以后就没有去过学校吗?”
“嗯,每个人都拿蜡笔丢我,我越哭他们就越开心,按着我的头让我吃橡皮擦,老师管不住。”
陈澈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塞在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那个年纪的孩子连善恶都分不太明白,他们只是觉得有个人很奇怪,不会好好说话不跟大家玩,他们不知道自闭症是什么,也不清楚顾千寻为何会这样。
只是这样的不合群就足够让那些小小的恶意萌芽,只要有一个熊孩子开始犯错,就会有更多的人跟着做,因为在他们眼里那根本就没什么,就像一场普普通通的游戏,名为欺负顾千寻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