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烛录
血珠坠地的瞬间凝成饕餮纹。
岁余看着太一残躯在血泊中融化,那些流淌的脏器正在重组为某种古老契约。当最后一块肝脏化作青铜鼎上的铭文时,他后颈的黑色咒文突然活了过来。
“别动。”阴影里伸出腐烂的手按住他肩头,“你每呼吸一次,饥饿法则就会蚕食百里内的生灵。”
窗外飘来炖肉的香气。
七十二盏人皮灯笼从房梁垂下,每盏灯芯都蜷缩着太一门的弟子魂魄。岁余认出最外侧那盏灯笼的材质——那是三年前替他收尸的哑仆后背的刺青,此刻正渗出混着朱砂的尸油。
“这是《人烛录》。”太一的声音从鼎内传来,“历代饕餮宿主都要点燃七情六欲为烛,你刚才吐出的悔恨,烧起来倒是格外明亮。”
岁余想掐灭最近的灯笼,指尖却穿过燃烧的魂火。那些跳动的光晕里浮现出诡异画面:正在啃食自己脚掌的樵夫、剖开孕妇腹部寻找米粒的流民、将孩童手指当麦穗咀嚼的士兵。
“看仔细了。”鼎身上的饕餮纹游走到他瞳孔,“这不是幻象,是你呼吸间制造的饥饿投影。”
瓦罐碎裂声突然炸响。
岁余撞破后窗的刹那,看见整座太一峰正在蜕皮。山体表层剥落后露出暗红色的肌肉纹理,那些所谓的护山大阵,实则是嵌在山体间的亿万颗牙齿。曾经御剑飞行的同门,此刻正被山脉的舌苔黏液粘在半空,逐渐融化成粘稠的糖浆。
“往东!”太一残存的右眼珠滚到他脚边,“去敲响晨钟的青铜胆,那是初代饕餮的...”
话音未落,眼珠突然爆裂。飞溅的晶状体碎片在空中组成卦象——正是岁余三年前在思过崖推演的“噬己之局”。
岁余在狂奔中感觉道袍正在收紧。那些绣着清心咒的纹路变成活着的肠衣,将他全身勒出蛛网状的血痕。当他扯断肠衣时,发现每根丝线都连接着某个正在异化的生灵。
“因果线。”山门处的石狮子突然口吐人言,“你扯断的是他们的命理,现在这些业障要反噬了。”
无数双半透明的手从虚空探出。岁余看见自己三年前被剜去的灵根正在那些手掌中生长,每截骨头都刻满“贪食者”的篆文。最恐怖的是某个孩童的手——那分明是他七岁时被师姐斩断的右手小指。
“你终于来了。”晨钟下的阴影里浮现人形,当岁余看清对方容貌时,全身血液几乎冻结。
那是另一个正在腐烂的自己。
这个“岁余”的胸腔里塞满青铜铃铛,随着呼吸发出刺耳的镇魂咒。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五根手指正是太一门前代掌门的本命法器。
“我是三年前的你。”腐烂体扯出肠衣擦拭嘴角,“或者说,是你在镇魂铃里被剥离的食欲。”
晨钟突然自鸣。
当岁余的手触碰到青铜胆时,整座山峰发出肠胃蠕动的轰鸣。那些被困在山体间的同门突然停止融化,他们的眼球集体转向岁余,齐声诵念起《蜕皮经》。
“...第五次蜕皮者见众生相,第七次蜕皮者食天道髓...”
腐烂体趁机咬住岁余的咽喉。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岁余终于看清青铜胆上的铭文——那正是他出生时产婆用来包裹他的血衣碎片。
黑暗中有烛光亮起。
当岁余在初代饕餮墓室苏醒时,发现手中攥着半截焦黑的脐带。墓壁上用血绘制的《人烛录》正在重写,最新浮现的字迹让他瞳孔收缩:
“新历癸卯年冬,第七代饕餮宿主岁余,吞食自身恶念,蜕皮次数归零。”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腹鸣声,整个修真界正在陷入永夜前的最后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