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所谓性命二物
“陈公子……？”
浴房外，令太白远远的就听到了房间里一些小动静。
两个人的呼吸，一男一女，此刻的呼吸都有些微的急促，还有些细碎的水花声——令太白二十出头的大姑娘，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当然猜得到浴房里的大致情况。
她的嘴角疯狂抽搐，倒是没有寻常女子那样容易害臊：“在下冒昧来访还请见谅，不如就先在前厅品味一番尊府上的新茶，陈公子兴尽之后再谈不迟。”
令太白可没有杵在这儿听门缝的癖好。
说来，她还不是很确定这位陈氏大公子，到底是不是那晚上出刀襄助的少年刀客。
毕竟这事情有点离奇，一个世家嫡系出身的大少爷，大晚上不搂着美娇娘勤奋播种，反而改头换面的跑到那种危险地方找人厮杀……这真的很不世家！
况且，世家嫡子不走科举官途，跑去练武，还练出了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哪怕她确实查到了不少的证据，现在也无法确定。
因为真的太离谱了。
令太白举步欲走。
然而下一刻，她浑身好几个地方轻微刺痛起来，那是在战场上被北域数位射雕手同时瞄准才有的反应，她整个人像是刺猬一样，顿时警惕的盯着浴房房门。
眼里露出了惊骇和确定之色。
这个陈大少爷，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说出来意。”
房间里飘出来了这样的话。
“令某此来，一是感激阁下那晚的援手之恩，二来，则是有些好奇陈家是怎么得知帅府内奸的事情？”
黑水埋在北帅府的暗子，埋了三十年。
天下间除了莫千山等人，旁人绝对不可能知道，但是这个陈陵偏偏就知道了。
“……”
浴房里安静了下去。
令太白猜测或许是陈家的秘密情报网，于是知情识趣的转移了话题：“陈公子此番对我，对岳帅，乃至对镇北军全军都有莫大的恩德，公子将来若有什么需求，别的不敢说，令某这身武功还算上得台面，到时候任君驱使。”
陈陵忽然笑问道：“这时候怎么不提你们令家？若是我陈家有意参与争龙夺嫡，你们令家要不要站我这边？”
“哈哈，令家掌舵的终究是老家伙，我一介女流能说得上什么话。”
“嘿，你爷爷是老狐狸，你还嫩了点，就是只小狐狸。”
令太白的身世复杂，明面上她是将门令家的姑娘，她爷爷则是赋闲在家二十年的老头，每天除了喝茶听曲儿，就是遛鸟摸鱼，然而那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老狐狸是什么？
躲躲闪闪？暧昧不明？永不表态？
都不是。
令太白现在还年轻，只能学点皮毛，她也没有政治上的天赋，陈陵也懒得和她说这些，略一沉默之后就索要了报酬：“谈报答之前，我有个武学上的问题要问问你。”
“但讲无妨！”
他把自己欲望容易受刺激，还有化境境界不稳定的情况说了一下，令太白琢磨半晌就琢磨出了门道：“陈公子天生神力，就体魄而言恐是天下无双无对的，虽不知你是怎么炼得这一身雄浑体魄，但总要身心相合才行，你体魄太盛，心意精神无法完全驾驭，所以很容易就受到刺激……”
“心意精神？也与我的人生阅历有关吗？”
“深山老林练不出化劲，人生阅历与化劲有关系，极端的感情能帮助我辈武者把暗劲推遍全身各处，那是轻重自化的关窍，但和你现在的情况却是不相干的。”
“我还以为经历得越多，心灵就越是强大呢。”
令太白诧异：“这是谁说的屁话？要真是这样，天下间的武学高手都该是群七老八十的老东西了。”
武道修两样。
精神，肉身，道门一脉分支将其唤作性命二物，两者总要平衡才能祛邪匡正，百病不生。
精神虚弱者死亡之时，往往口鼻中还有呼气，那是神死而肉身还未死透。
肉身虚弱者死亡之时，往往眼中还有点神光，那是身死而精神还未死透。
陈陵的体魄太过强大，并且还不到二十岁，远远没达到壮年巅峰期。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体魄还会不断的增强！！
这样一来，精神就会越发跟不上肉体的成长，如果没有相应的炼神养神之法，时间一长必然出现隐患。
当然，这世间绝大多数武者都不会有这样的情况。
主要是陈陵的体魄太强，太过不似正常人类。
“为今之计，陈公子大可以在家里静修天道，或悟言一室之内，或放浪形骸之外，总之要收束心猿意马，用时间和世事来不断打磨武道心意，等到四十多岁体魄到达巅峰就稳定了。”
她这话是老成之言，是正论。
只是陈陵不想等那么久。
“以战养战来磨合身心，如何？”
令太白脸色变了：“那是如我幼时在悬崖上轻功练剑，那是盗天机的法子，但太危险了！”
见陈陵沉默不语，她就知道这人的心意已定，心里暗暗钦佩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竟然有如此热忱坚定的武道之心，同时也有点想忽悠他去北境。
“既然如此，何不去战场杀敌来稳定境界？须知北境边疆从不缺少杀伐争斗，你若是去了玉门，我给你安排最烈的酒，最好的肉，保证你每顿都能吃饱。”
“免了！我受不得军队的规矩，还是江湖更加自在。”
陈陵得到了答案，准备把她打发走。
“对了，你不妨再帮我一件事。”
“请说。”
他提出了一个很惊人的点子：“莫老鬼一死，那些敬他如神的黑水杀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正要拿高手的命来稳固境界，你们不妨就把莫千山的死全部推在我的身上，推在‘霸刀’身上。”
他话音一落，忽然又嘶声吸冷气：“瓷瓷，手轻点儿，轻点儿……”
把黑水杀手全部引来围杀他？
令太白已经顾不得浴房里传出的暧昧怪声，此时此刻的她无比的动容！
一个人要痴迷武道到什么地步，才能做出这样的决断？
黑水杀手是一个庞大且危险的组织，莫千山一死他们必定倾巢而出，自己正在筹划将这个毒瘤除去，那将耗费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说一定能做到！
一个人面对黑水的全面扑杀，还想全身而退？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令太白不得不再劝几句：“你很可能会死……不，你肯定会死，没有人能活下来，我不可能，岳帅不可能，名剑山庄的神剑也不可能，天底下就没有人能活下来！”
然而陈陵心意已决，说什么都没用。
镇北军岳帅的兵书里面，提到过一句“能叫一思进，莫教一思停”。
这句话用在武功搏击时，是提醒武人在搏斗中要不断进取，不能有丝毫的退缩和停滞。
而陈陵就是如此。
他只能进，不能停，也不愿停。
令太白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点头：“这个忙我帮了，倒不如说是你又帮了我们，陈陵公子，如果你真的没死，那么将来一定要和我打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