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接续
少顷祭毕。宾主四人落座。钱用坐上首,张天赐坐下席,程巧儿姐弟俩两边落座。看到满桌盛肴,钱用不禁夸赞道:“弟媳真是好手艺!”张天赐端起酒杯,道:“大哥,这酒是自酿柿子酒,醇香绵柔不上头,巧儿不喝酒,以水代酒,我们共干三杯吧。”入乡随俗,客随主便。钱用痛饮三杯,赞不绝口地道:“好酒,真是好酒。”边饮边食,十分尽兴。张天赐又夹一条白鱼放至钱用碗里,道:“这是汉江珍贵白鱼,它眼大又圆,背平直,口上翘,我们这儿又叫它‘翘嘴鲌’,肉鲜嫩爽口,品酒吃它,美着哩。”张天赐今用最好酒食款待贵客,让钱用备受感动。真是:心情好,酒饭香。宾主酒过三巡,开始推杯换盏,相互敬酒,不啻吃一顿饕餮大餐。
食毕,程巧儿姐弟俩去涮洗碗筷。钱用与张天赐接着聊。聊着聊着,又聊至剿匪上。钱用道:“上午我留下保安团俩士兵活口,目的是让他们回去报信儿,加深保安团与黄匪间恩怨,造成狗咬狗局面。”张天赐道:“狗咬狗一嘴毛。大哥这招‘移花接木’计策真够狠。”钱用道:“保安团对于丢枪弹事不会置之不理。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说小,区区两支枪、四千发子弹,对于保安团来说,算不了啥子,只需谎报军情,就搪塞过去;说大,土匪胆儿太肥,不把堂堂保安团放在眼里,竟敢明目张胆地拦路劫抢,跟他们叫板。那么这事儿咋个收场?我猜测他们会暂时记在账上,只要黄匪不主动攻击他们,他们一般是不会大动干戈。以我过去跟国民党打交道经验看,地方保安团向来以自保为主,对于像黄本达这样的悍匪,只要上头不死死地盯着督办,他们一般不会主动揽这瓷器活。这活出力不讨好,打赢了是应该的,打输了挨训还丢人。所以剿匪这档子事,他们宁可让正规军来对付,自己甘愿当配角,也绝不主动出击。现在国民党正规军在正面战场抗日,根本没有精力顾及这些土匪。黄本达正是钻了这个空子,在平顶山上幸存下来。保安团真要剿匪,早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无动于衷。”
张天赐道:“大哥分析得很透彻,我们就静观其变吧。”钱用道:“只能这样了。我想保安团不会善甘罢休,一定会派人来这附近盘查。这段时间我们要高度警觉,不能麻痹大意。”张天赐问道:“大哥,现在要我做啥子?”钱用道:“枪弹是我们手心里的宝。有了它,剿匪就多一份保障。获取保安团这两支枪就由你和墩子使,子弹预备着剿匪用。由于保安团士兵认识墩子,近期最好找个安全地方避一避,等风声过了再回来。你需要特别留意身边动向,确保枪弹安全。”张天赐点头牢记。他问道:“大哥,你接下来有啥子打算?”钱用道:“我想去趟黄家沟。那里是黄匪老家,去实地走走访访,或许有新的收获。”
张天赐思着那里危险,劝阻道:“这儿我比你熟悉些,就让我去吧。”钱用操起渔鼓,手执云板,炫酷道:“人常说,最危险地方,也是最安全地方。别忘了,我是渔鼓丐。”看着钱用自信满满样子,张天赐亦不甘示弱,道:“记得当年我在红军队伍里为战友们理发时,你还当众表扬过呢!”钱用道:“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便指着自己,“我渔鼓丐。”再指向张天赐,“你剃头匠!”言罢两人开怀大笑。
张天赐乘机请缨道:“大哥,我是当地人,对这儿情况比你熟。等把家里事安排妥当,我想装扮成剃头匠去平顶山匪巢打探情况,可以吗?”钱用摇摇头道:“不行。你刚刚新婚,家里离不开你。”张天赐恳求道:“家里事儿你就别担心了,我相信这种为民除害的事,巧儿和墩子都会支持的。”钱用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道:“太危险,太危险!”张天赐见钱用执意不肯让自己去,急眼了,声音渐渐高起来,道:“危险?啥子叫危险?大哥,我俩在红军队伍里那会儿,被国民党围追堵截,天上飞机轰炸,地下炮火连天,不都挺过来了,哪个害怕过?”钱用道:“天赐,那不一样的!土匪残暴程度比起国军更凶狠!”张天赐道:“正是土匪惨无人道,我们才去消灭他。要是任他们横行霸道,百姓将永无宁日。你我都是从死人堆子里爬出来的,从入党之日起就把生死放在一边,我不下地狱,哪个下地狱!”钱用道:“天赐,我敬你是条汉子。但我还是不同意你只身闯匪穴。”
“我就要去。”
“你千万不能去!”
说着说着,两人便争吵起来,争得脸红脖子粗,哪个亦不服。争论声早惊动程巧儿和程墩子。程巧儿道:“你俩谈话,我和墩子都听到了。大哥关心我们,我非常理解。天赐人实诚,性子急,不周之处还望大哥见谅。天赐做梦都想着打仗,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他要去灭匪,我全力支持。大哥就准许他吧,不然他会憋出病。”程巧儿此番话将钱用深深折服。他不由专注起此弟媳来,别有一番风姿:
扎一条齐腰发辫,穿一双剪口靴绒。大大眼睛顾盼生姿,圆圆脸蛋白里透红。上穿红白碎花短袄,下着毛蓝土布裤筒。个头不高不矮,身材非瘦非臃。天生佳人胚,难得心玲珑。
看着程巧儿,钱用心里莫名涌动一股钦慕之情。他想天赐是哪辈子积大德,竟娶此等娇美贤妻!钱用忽觉这般注视弟媳有些失态,便郑重其事地对程巧儿道:“天赐一走几天,哪个关顾家庭,你想过吗?”不等程巧儿答言,一旁程墩子自告奋勇地道:“有我呢!”钱用用疑虑眼神盯着程墩子,心里话:就你?能行吗?程墩子自尊心可强了,因口吃总怕被人小瞧,欲在钱用面前露一手,证明自己不是怂包。便道:“你们都到院……院里去,看我本……本事。”言罢几个鹞子翻身,自屋里翻至院中立定。然后蹬马步,连出数拳,疾如闪电,快似流星,力大无穷。那意思像在说,别门缝里瞧人,我程墩子力气大着呢。继之跑进屋里取出一把皮鞭来,随手一甩啪啪作响,声音穿云裂石,震耳欲聋。程墩子道:“哪个敢欺……欺负我家,鞭子伺……伺候!”
真是:高手在民间,绝活出草莽。钱用未看出程墩子有此能耐。程墩子于兴头上,极力炫耀道:“我鞭……鞭法,又准又……又狠,指到哪儿,打……打到哪儿,抽树……树断。”钱用本就是一流练家子,“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从程墩子扎马步,至出拳,再至摔鞭炫酷,便知其是江湖野路子,无有基本功。现程墩子又炫鞭技,想是酒喝大了吹牛,便欲试试其斤两。此刻钱用从身上掏出一张纸,叠成长条状,对程墩子道:“我两手扯着纸条不动,只留一寸空当,你能击中吗?”程墩子道:“没一点问题。”钱用道:“你不怕,我怕呢。”程墩子保证道:“没事的。要是真伤……伤到你了,我负……负全责。”钱用心思:真要伤到我,你拿啥子负责?见程墩子一副胸有成竹样子,便壮着胆子,自我宽慰地道:“那就信你一回吧。”但见程墩子远远地摆个架势,扬鞭飞步而来,只闻啪地一声脆响,鞭尖精准击中纸条,钱用却毫发无损!钱用不由对程墩子竖起大拇指,盛赞“好样的”。接着道:“刚才是静态,动态的可以吗?”程墩子拍胸道:“照样不……不含糊!”说话间有一只麻雀自头顶飞过,程墩子跃身一亮鞭,啪!麻雀应声落地。钱用夸赞道:“真准!”程墩子道:“准只是技……技巧,狠才……才是真功夫!”言罢见他朝院边一拳头粗椿树一鞭抽去,喊声“断”,树立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