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碍眼
勤工俭学工会在学生活动中心一楼,坐南朝北的阴面。
刚站到门口,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冻得盛絮打了个哆嗦。
门口冷冷清清,一个人没有,盛絮大踏步走进,高高的橡木桌后坐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男人,旁边的工牌清晰写着:迪恩。
见她进来,他掀起眼皮扫她一眼:“领什么任务。”
盛絮连最基础的法术还没学会,不敢托大:“最简单的。”
迪恩从桌上乱糟糟的一沓废纸堆里翻翻找找,“正好,天地玄黄四个等级,让你碰上个无等级的。李阿婆家的庄稼最近遭了灾,不知是黄鼠狼还是野猫,每到晚上就溜进去偷吃庄稼,你去把那畜生逮了,消灾灭害。”
迪恩朝她一伸手,“铭牌,登记。”
盛絮一愣,“什么?”
他这才稍微把眼睛睁大:“你没穿学校翎服……等等,你不是新生?”
盛絮摇头。
“那你来添什么乱,滚!”
他突然挥出一道爆着火花的闪电,盛絮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全身一痛,浑身发麻,等她回过知觉时,人已经躺在勤工俭学工会门外的空地上了。
居然这么快,什么都没看见,还挨了一道劈!
盛絮郁闷地拍掉身上的土,想起自己还没请求工会会长教导雷电术的,懊恼地捶了下脑袋,正要再往里进,一股野兽般与生俱来的危机感顺着脊椎直窜到天灵盖!
盛絮脚步一顿,顺势纵身一跃,人还在半空,巨大的炸雷声已轰鸣在耳畔!
身体一瞬间失去知觉,仿佛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摔在地上!
嘴唇重重磕在牙齿上,口腔里顿时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味,盛絮咳出一口血沫,眼前模糊的视野里,是男人手中噼啪闪着电火花的长鞭,和胸前那熟悉的家族徽记。
盛絮紧咬牙根,“你是……孟家的仆人。”
瘦高男人桀桀狂笑。
“少爷说了,你很碍眼。”
长鞭破空,闪电如银色雪练,爆发的雷电因子重重鞭笞在盛絮身上!
“雷电!”
单薄的棉衣豁开数道大口子,破旧的棉絮飞了满天,长鞭落下,少女细净的皮肤顿时绽开狰狞的血痕,浓郁的血腥味里,混杂着几缕皮肤烧焦的气味。
烧灼的疼痛如雨点般落下,身体无力地蜷缩,盛絮艰难抬起头,努力睁大眼睛。
雷电术,这是雷电术……
她不会……
盛絮从没有任何时刻,恨自己如此迟钝,恨自己资质平庸,恨自己不能堂堂正正入学,光明正大将这小人踏在脚下。
多么可笑,就在刚才,她还为自己非凡的悟性极快领悟了水球术而沾沾自喜……
鞭打密密麻麻落在头顶、脸颊、肩膀……皮肤上的灼痛还在烧,指尖尾部还因为麻木不受控痉挛,盛絮却恍若未觉,半张脸贴着冷硬的石砖,执拗地仰起另半张脸,睁着因充血而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虚空的一点。
闪烁的电火花,剧烈摩擦的噼啪声……
心脏如擂鼓咚咚狂跳,牵扯着全身筋脉骨骼钝钝的痛,熟悉的燥热席卷全身,顺着血液,沿着筋脉,汩汩流淌,身体里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好像失控的野兽,正待挣脱牢笼而出。
瘦高男人耀武扬威地挥舞长鞭,看那所谓“天才”像狗一样趴在自己脚下,哆哆嗦嗦缩成一团。
“今天只是给你个教训,以后在少爷面前就得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再敢放肆,等着你的就不是简简单单的鞭刑!”
说完,长鞭一收,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复命讨赏去了。
盛絮挣扎着爬起,抹了把额头上的血,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挪向工会门口,喘着粗气,脱力般靠在木头门框上。
“迪恩会长,我还不是学生,有什么办法能领任务吗?”
迪恩抬眼看她,粗黑的浓眉忍不住一紧。
“你领了也没用。”
盛絮急喘两声,气若游丝:“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迪恩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看你一副被雷劈的凄惨样儿,不知招惹了哪家厉害角色吧,黄毛丫头。”
他摆摆手:“外面的任务比你想象中还困难,连学校里的角色都摆不平,不用蹚这趟浑水了。”
盛絮闭了闭眼。
空气,水汽,剧烈摩擦。
一片漆黑中,雷光闪耀出剧烈的白光,将眼前无边无界的黑照得纤毫毕现。
脖颈上的血管在突突跳动。
汹涌澎湃的热意在不受控地四处流窜。
盛絮努力想把这股怪力压制下去,但……
她猛地张开双眼,五指用力张开复又用力一握,如山洪般庞大的魂力倾泻而出,在空中猛地爆开一蓬剧烈的电火花!
迪恩面色大变,腾地起身!
“哐”,后背撞上门框,盛絮脸色苍白,顺着门框无力地慢慢滑了下去。
“现在呢?”
迪恩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刚才那一瞬,他的感知不会出错,有一股强有力的魂力突然爆发,正是这股力量让她顺利完成了雷电术。
但,她好像还没有控制这股力量的能力,过度使用的后果,就是反噬。
迪恩看着墙上挂着的木牌,眸色渐深。
“给。”
木牌激射而去,力道不大不小,方向不偏不倚,正好砸进盛絮怀里。
“丑话说在前,这任务没有等级,看似容易,但领过的学生没一个完成。那畜生跑挺快,任务一直挂到今天。”
“任务唯一,时限两天,超时自动视为失败。”
盛絮一咧嘴,露出排洁白的小牙。
——镶嵌在焦黑的脸上。
迪恩嫌弃地别过脸。
丑死了。
-
李阿婆家在罗化镇东头。
拿着任务牌出了校,走了一刻钟,到了地方,和李阿婆核对着任务细节。
“天杀的野狗野猫,把我的庄稼地都啃了。”李奶奶恶狠狠啐骂,“那家伙快得很,一眨眼就溜没影了,只有一次,估计是饿狠了,它来得比往常早了些,傍晚摸黑那阵,一道银光!哗的一下!就过去了!”
盛絮挑眉。
银光。
银色皮毛的小动物可不多见,况且毛色纯粹的小家伙也不可能沦落到庄稼地里抢吃抢喝,自有富贵人家收养宠着。
“你们到底行不行?”李阿婆怀疑地打量,“不是我说你们,高中的法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来了多少波?一个都没抓着!这还只是个野狗野猫,要真是那厉害的灵兽,会灵力的那种,哦呦……你们还不全都吓得尿裤子!”
盛絮也不争辩,微微一笑:“试试才知道。”
李奶奶不放心地又叨叨两句,进了屋。
偌大一片庄稼地,只剩盛絮。
雪水融进土里,灰黄色整齐的田垄,一茬茬嫩绿的幼苗迎风招展,盛絮席地而坐,揪了根杂草嚼在嘴里。
两天没吃饭,饿得发晕,盛絮抽动鼻尖嗅了又嗅,用力咽了口口水。
傍晚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橘红的晚霞泼满天空,却一点点从天边褪色。
盛絮托着下巴,脸蛋被映得通红。
夜就要来了。
“沙沙”,“沙沙”,很轻,像风声。
盛絮却机警地竖起耳朵!
她倏地伏低身体,轻手轻脚往前挪动。
就在这时,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从草丛中窜出,和盛絮正来了个眼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