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初读
“我对于爱走路的女孩有一种情结，我在中山西路上对张小尹说：“我们谈恋爱吧。”后来就谈恋爱了。”
“恋爱之后，她再也不愿跟着我一起走路，而是爱坐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我这个情结算是彻底破灭，不过，事情不算很糟糕，张小尹不爱走路但她爱写诗，写诗的女孩是我的另一个情结。”
“我当然不可能要求一个女孩又能写诗又能做菜，又聪明又漂亮，还得是个走路一族。这个要求太高了，我对女孩没什么要求的，人品好一点就成了。”
程主编打开了自己的网络邮箱，看到了一封新发来的“email”。
他好奇地将其点开，便看到了这篇散发着十足青春文学气息的小说投稿来。
“这个切入点到是有趣……”
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让自己独立于了编辑部的吵闹喧嚣的环境之外。
又给自己泡上了一杯清茶，坐回自己的大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挑选了一个最适合读书的慵懒姿势，这才将目光放向了屏幕上的word文档来。
“张小尹说：“我不要听你说人品，我人品很好的。我要听你讲以前的故事。”张小尹是所谓的八零后，她爱听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好吧，就像你的大学时代是在图书馆和网吧里度过的一样，那是二十一世纪初吧，那就是你的青春最香甜最腐烂的年代。我呢，恰好香甜腐烂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初。我想，带着果子的香味而腐烂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多么明媚，多么鲜艳。”
……
读着读着，他便渐渐地将自己代入到了这个故事中去，时不时的皱一皱眉头，偶尔也会发出两声会心的微笑。
但总体来说，他的眉头是越看，皱得越紧的。
毕竟书中所写到的那些东西，看上去是多年以后对往事的调侃与回味，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起来也似乎是颇有趣味。
但要是真的自己设身处地的回到那个年代，那可真的是能够让人郁闷到死。
看看书中都是怎么说的吧：
“我们那个中学是普通高中，用的课本都是乙级本，有人说读这种课本想考上大学就像用柴油发动机想飞上月球，完全是一纸荒唐梦。”
“我们学校的毕业生，大部分都是去工厂做工人，比较高档的是去做营业员，当然也有在马路牙子上贩香烟的。这种学校的数学老师，你能指望他说出什么金玉良言呢?
“当时我的选择是：第一，去参加高考，然后等着落榜；第二，不参加高考，直接到厂里去做学徒；第三，不去做学徒，直接到马路上去贩香烟。”
“我爸爸当时经常教育我：“小路，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以后只能到马路上去贩香烟了。”每逢这种时候，我就会反问他：‘爸爸，那我要是好好学习呢?’”
“我爸爸说：‘那你可以去厂里做学徒工。’”
多么可笑的现实，是不是？
上一世，郑涛自己在无意间读到这本小说的时候，看到这儿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些堵得慌。
那是一种怎样的生存环境啊。
没有希望，没有盼头，没有出头天。
大家都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把小路的老爸这样的知识青年帅小伙，活成了一个胡子拉碴，膀大腰圆的坏脾气壮汉。
也把千千万万个有着一定知识文化追求，想要靠读书改变命运的年轻人，硬生生地塑造成了一个个千篇一律的，似乎都是被塞进同一个模子里打造出来的流水线工人。
他们没有太多自己的思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父辈、前辈们的生活轨迹，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反正活着就是最重要的，然后条件好点就找个不那么漂亮的女孩一起结婚生子，让自己的孩子也如自己一样浑浑噩噩。
要么就是穷得只能糊自己的嘴，在当街头混混、卖香烟或是打零工之间徘徊，浪费掉自己的青春，最后也变成一个满下巴胡子的粗陋大汉，过着孤苦伶仃的单身汉生活。
甩了甩自己的脑袋，程主编有些艰难地将这些有的没的从思绪中抛离开去，继续将目光看向了下边的文字。
下边便是关于主角从他老爸那里知道的关于职大的说明。
大家都想进职大，然后拿到一张文凭。
学杂费一律由厂里报销，读书期间还有基本工资可拿，这就是所有工人的梦想：“脱产”。
“我爸爸说，只要我到化工厂里去做一年学徒，转正以后就能托人把我送到化工职大去，两年之后混一张文凭出来，回原单位，从工人转为干部编制，从此就能分配到科室里去喝茶看报纸。”
“我听了这话非常高兴，二十年来挨他的揍，全都化成了感激。我问他：“爸爸，你搞得定吗?送我去读大学，一定要走后门吧?”我爸爸说：“我在化工局里有人的。””
“我吃了这颗定心丸，从此不再复习功课，一头扎进游戏房，高考考出了全年级倒数第二的成绩。按理说，应该去马路上贩香烟，但是一九九二年的暑假我仍然拿到了一张化工厂的报名表。我对我爸爸的法力深信不疑。”
“哈哈哈哈！”
看到这里，程主编已经笑得连腰都有些直不起来了。
但笑归笑，他的眼眶却早已变得通红了起来。
“天真的孩子哟，你，你……哈哈哈哈，竟然会信这些东西，竟然会信你爸爸的这些明显忽悠你，甚至他也是被别人用来忽悠傻了的说辞……”
毕竟是自己所亲身经历过的年代。
虽然自己并不是这些故事的主体。
但自己所接触过的那些人，那些过来人，亲戚、朋友、同学、老乡……
要是现在真看到了这个小说里的这些情节，估计也都会捧着肚子笑倒到地上去吧。
那是一个多么荒谬而迷茫的年代啊，大家似乎都是头上戴着一个半透明的罩子一般地在活，视线和思想都是浑浑噩噩，又有几个人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未来的道路到底又在何方呢？
“呵呵，你如果真信了你爸的话，那以后的日子就真的有你受的咯，傻孩子啊，真是一个天真的傻孩子……”
老程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已经有些红润的眼角，收起了自己的回忆，迫不及待地点了一下翻页按钮，继续向着下边的内容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