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生命的终极意义

回首过去，你会发现，让你激情洋溢、决定你人生走向的，往往是你不经意间做的小决定。是的，很多关键的决定，当时你做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会对你影响这么大。

我从来没想过要去南极打卡，对我来说，那是个仅存于课本、微博、“马蜂窝”“携程”里的杳无人烟之地。当时的我萌生念头，想独自背上行囊出发，我环视地图，望着南美洲蠢蠢欲动。可心中似乎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呼唤，引导我一路向下望，从巴西、阿根廷，一直寻至火地群岛的乌斯怀亚——一个先听听就让人莫名兴奋的名字。离乌斯怀亚不远的就是那天涯海角，地球的最南端，寒荒冰封的南极。

当然，南极从地图上看近似咫尺，实距甚远，离乌斯怀亚大概有800千米，中间还横跨了有“魔鬼海峡”“死亡走廊”之称的德雷克海峡。但我相信人类与生俱来有一种勇于冒险的特质、一种追求未知的欲望，我也不例外。澄思寂虑一番，我决定放眼新大陆，作为对自己的嘉勉。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会周游南美洲，但现在，我已心有所属——南极。

2015年8月，在我的思绪转向南极的两个月前，我们在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创下了一个新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全世界最长的信封链条”。在现场，2409封装有倡议“把爱传出去”的红色信封，从里到外，连成6个大大小小的心形，象征着通过信笺的传递，让“把爱传出去”的精神无远弗届地向外传播，同时用爱感召人们真正关注并关怀那些需要支持的群体。这个创造纪录的活动，就是“全球成长心连心”（Heart Chorus Global Initiative）。

活动虽然顺利进行，却白璧微瑕。本来那次活动从北美、欧洲以及中国300多所高校中筛选出了一批优秀的大学生，但有一大部分中国学生因签证问题最后无法出席活动。这对活动筹委会来说无疑是一大缺憾。“全球成长心连心”是我们第一个大型全球性活动，在中国的筹委会义工们都不辞劳苦地做着准备，但是在陌生的加拿大，只有我独自一人，披荆斩棘、夜以继日地筹备。虽然我先生立邦非常支持我们的公益活动，但他看我如此奔波劳累、心力交瘁，难免会对我发牢骚。实际上，他是对的，因为越接近活动举行日，我越感到身体极度疲惫和不适，终日发低烧。

可我就是脖子硬，每次一想起爱心信封链条由大学生和义工在多伦多一同完成的感人场面，我就不甘心已经入选的中国大学生只因签证问题就无法参与这么有意义的活动。于是，我又马不停蹄，紧锣密鼓地为下一场“全球成长心连心”做准备。2015年8月，加拿大只不过是活动的首站，2015年10月，中国站将在浙江杭州举行。南极之行就是在这样极度劳累的情况下萌生的。我决定了，一办完中国站的“全球成长心连心”，便直奔南极。这么疯狂的计划，我没告诉任何人，就连我的先生也被蒙在鼓里。

我越酝酿这个秘密计划，心里对于这份送给自己的神秘礼物的感觉就越奇特：既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有一种非笔墨所能言喻的刺激。似曾相识是因为我好像回到了35岁那年，我决定放下我的事业，从零开始，离开香港那呆板的生活，一个人背包旅行，到处游历、学习。刺激是因为我真不敢想象自己那么一个容易晕船、一点儿户外运动细胞都没有的人，居然在筹划南极之旅。人的一生，既是必然，也是偶然。既然冥冥中早已注定，与其同命运抗争，不如坦然接受，看看犹如蚕蛹挣脱茧后的新世界，拥抱脱胎换骨带来的新转机。

南极之行可以说改变了我的事业轨迹，这个极其精彩又曲折的故事已经全部收录在我的另外一本书《心无疆界爱长存》（Dare to Love）中，英文电子版已经出版，中文版也已经完稿，等待适当机缘与你见面。现在还是让我们一起沿着“凡尘中开悟”的步伐，走进这个自然教室，走进我的心路历程。

NO.1

我要离开一段日子，去独自流浪。很多年前一个人走天涯，为的是寻找活着的意义。当时的行囊很轻，里面没有你，及后遇到你，把你装进了心里，我的行囊越来越重。这次走天涯是为了积累多姿多采的经历。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的，而且会带回很多所见所闻与你分享，我们将重逢在那樱花待放的三月天。

NO.2

天生就怕晕船，天生就受不了寒冷的气候，这次我选择在地球最南端开始流浪，学会放下所有的可能与不可能。各位女生，你们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临行还是想给“女风堂”写一段话，因为实在太想跟你说：

感情是迷人的鸡尾酒，只是点缀，不是生命的全部。要懂得品酒，浅尝就好，切忌酗酒。生为女人，你是大地的母亲；你是爱的源头，不是爱的奴隶。You are woman in gold,let your colour shine.（你是金色的女人，请绽放你的光辉。）

NO.3

出发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国内机场比起国际机场好很多，而且还有艺术感超赞的滚石餐厅。从这里飞到乌斯怀亚（Ushuaia）登船。

NO.4

到达乌斯怀亚，这是比美国佛罗里达的基韦斯特（Key West）更靠南的城市。还没看到南极，我已被这里飞舞的鸟儿和慵懒的南美海狮征服了。飞鸟在海上演出自由的舞蹈，而海狮则像一堆棉花一样在石头上晒太阳。享受当下，生活只不过如此而已……

NO.5

1914年福克兰（马尔维纳斯）群岛海战，被称为最愚蠢的一场战役。事过境迁，有人会后悔吗？今天在船头看日出，与平静的海洋在一起是很愉悦的事。

NO.6

晕船呕吐到脱水之后是这样的。明天正式进入南极领地第一站南乔治亚岛。

NO.7

终于抵达南乔治亚岛北岸。晨曦中登陆，4点半被叫醒，5点出发，对于习惯早起的我而言，当然没有任何挑战。没有想到索尔兹伯里平原（Salisbury Plain）是如此壮观，整个平原布满了成千上万只企鹅，还有海狮。感觉不是去了一个动物园，而是一群异地的动物来到了企鹅的世界。善良的企鹅好奇地看着我们这些穿着橙色上衣的动物，一场不知道是谁观赏谁的游戏在金黄色的晨光下展开了。

NO.8

原来前天那么好的天气是非常不寻常的。一个登陆索尔兹伯里平原16次的探险队队员说，在她的记忆当中，只遇到过一次与前天一样好的天气。南极的气象常态是反复无常，昨天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早上冒着大雨坐橡皮艇游海岸，对于不善于户外生活的我来说，在小艇上、风雨中摇晃半天，真的是很了不起，不过到了最后还是吃不消，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就昏睡过去了。下午原定计划是登陆另外一个小岛，虽然阳光明媚，但是因为临时刮起高速的季风，为了大家的安全，探险队队长取消原定的登陆。退而求其次，在船头拍几张大风吹的照片，也是一乐。无常无常，海上生涯原是梦啊……

NO.9

今天是大丰收的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船已经停靠在一个港湾，海滩上有无数海豹，跟索尔兹伯里平原一样壮观。虽然季风还是很强烈，但是一切都刚刚好，凭着昨天在船上学到的摄影三板斧，冒着强风顺势拍摄海面情况，却得到意外收获。早餐之后登陆，这里一度是捕杀海豹和鲸鱼的基地，工厂被废置之后反而成了海豹的乐园。整个海滩有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宁静，慵懒的海豹偶尔睁开眼睛，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它们再也不用担心被猎杀，任由芳容被无数的镜头收藏。

NO.10

南极出了很多英雄，其中一位大家都称他为boss（老板），他就是欧内斯特·沙克尔顿爵士（Sir Ernest Shackleton）。当年他以超人的毅力，在冰封万里的南极攀山越岭，拯救他的二十几个同伴。我带着“全球成长心连心”的旗帜，到他的纪念碑前留影，感谢所有“全球成长心连心”的义工如同沙克尔顿一样拥有强大的毅力，实现“成长心连心”全球化的梦想。沙克尔顿的座右铭是他最喜欢的诗人之一罗伯特·布朗宁所写的诗句：“I hold thata man should strive to the uttermost for his life’s set prize.”（我认为人应该为自己所设定的人生终极目标竭尽全力地奋斗）。

I go exploring because I like it and it’s my job.

—Ernest Shackleton

我去探险，因为这是一份我喜欢的工作。

——欧内斯特·沙克尔顿

NO.11

知道粤语“多到唔知道点算”的意思吗？就是数量多到招架不住。今天在圣安德鲁湾（St.Andrews Bay）就有这种“多到唔知道点算”的感觉。原来这里才是南乔治亚岛王企鹅最多的地方，据说有超过10万只王企鹅，不过放眼一望无际，说这个数字过于保守也不为过。在异常良好的天气下，我们不知不觉在王企鹅的世界游荡了近4个小时，回来的船上有旅客说4年前来的时候，天气非常差，只有3艘橡皮艇可以登陆，而且只可以逗留15分钟，负责掌舵的探险队队员当年也在，她说这次一定有天使眷顾，我也是这样想的。

NO.12

王企鹅的守护神——象海豹，懒得实在不像样，不过它发起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海滩上各路神仙看起来都很可爱，可是看起来傻傻的海鸟可以杀死一头海豹。天使抑或魔鬼只在一念之间……

NO.13

德里加尔斯基峡湾（Drygalski Fjord）在南乔治亚岛的最南端，《国家地理》探险船的科研人员在这里执行测量任务。德里加尔斯基峡湾1911—1912年被德国探险队发现，故此以探险队队长埃里希·冯·德里加尔斯基（Erich von Drygalski）教授之姓命名。此刻气温是10华氏度，不冷但是风巨大，是你在呼唤吗？

Come my Friends, it is not too late to seek a newer world.

—Alfredlord Tennyson

来吧，我的朋友，何时去寻找新大陆都不迟。

——阿尔弗雷德·丁尼生

NO.14

又一次晨曦中登陆，黄金湾（Gold Harbour）布满金色的阳光。在这里我爱上了象海豹，大大的圆眼睛透露着无邪的纯真，胖胖的身躯如此柔软动人。我离开，你在后面追赶过来；我转身，你靠在我的腿上；我低头看着你，那一刻的对望，我永远都忘不了。我感觉到你的重量，也感觉到你的温柔。可是我必须离开了，登上小艇之前回望，告诉你我来过，知道你安好，我走了，带着满心欣慰。

NO.15

I guess human beings are equal under three circumstances—birth，death and seasick．

我猜人类在3种情况下是平等的——出生、死亡、晕船。

19日晚上开往南极的大象岛，到21日下午4点还没有看到任何岛的踪影。鲸鱼别来取笑我啊，我已经尽了很大的力气让自己清醒了。我想，这个时候我和狄更斯的体验是相同的。

I lay there, all the day long, quite coolly and contentedly; with no sense of weariness, with no desire to get up, or get better, or take the air;with no curiosity, or care, or regret, of any sort or degree, saving that I can think I can remember, in this universal indifference, having a kind of lazy joy—of fiendish delight, if anything so lethargic can be dignified with the title—in the fact of my wife being too ill to talk to me.

我整天价躺在那儿，非常冷静，非常满足；不觉得疲乏，不想起来，不想晕得轻一些，也不想吸新鲜空气；没有任何好奇的心，没有任何懊恼的事，没有任何关心的事，连一丁点儿都没有。我只记得，在我这样对于一切都漠然、无动于衷的时候，我感到一种悠然的舒畅——如果任何那样毫无生意的心情当得起这样一种叫法的话——一种像魔鬼一样的、幸灾乐祸的快感。

NO.16

在船上躺了3天，这也算是南极之行的节目之一吧。老外的晕船药使我睡得晨昏颠倒，今天终于有些力气到船头呼吸新鲜空气，但一不小心吸了寒气，还好有蔡师傅的感冒药傍身。

终于来到大象岛。这里因为1914—1917年“坚韧”号的生存探险而闻名。今年（2015年）是这艘探险船沉没100周年。当时船沉没之后，他们被困在冰天雪地中长达6个月。在赖以生存的浮冰碎裂后，沙克尔顿率领27名船员乘救生艇在冰海中漂流，最终登上了荒无人烟的大象岛。这里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在甚少选择的情况下毕竟是比较安全的地方。沙克尔顿让22名船员驻扎在这里，他带着5名船员继续乘救生艇前行，寻求救援。136天之后，沙克尔顿带着救援队伍回到大象岛，他心里打鼓，害怕自己来得太晚。当船只靠近大象岛时，他看到22名船员向他挥手，终于按捺不住，兴奋地大叫：“他们还在那儿，他们还在那儿……”

大伙儿冒着大风大浪寻找南极英雄沙克尔顿的踪迹，要看看当年他的探险队伍在大象岛的驻扎地。我选择留在船上欣赏那些在默默奉献的人……

NO.17

超级厉害的冰山谷（Iceberg Vally）。

邮轮如何维系日常的运作？今天终于看到了。邮轮经理专门在洗衣房安排了下午茶，接待好奇的旅客，繁华原来是这样打造的……

NO.18

因为季风，原定登陆赤褐峭壁（Brown Bluff）的计划告吹，我们只好采取B计划，因此收获了巨大的意外惊喜。首先在冰山谷巧遇B15Y冰山。冰山跨度超过13000米，水面下的深度达600米。船长说9个月之前来过，这里根本不是这样的，而这样庞大的冰山群也是本世纪少见的景象。过了没有多久，探险船忽然停下来，原来在前面的浮冰上躺了海豹母子俩，估计这是海豹妈妈的首次分娩，孩子可能还不到3个星期。科研人员们都兴奋起来，这真的是很罕见的事。

中途经过南极的冰火两重天之地——迪塞普逊岛（Deception Island），一个仍然被密切观察的火山地带。再下来是在大海中行走。“全球成长心连心”的旗帜也在这个时候飞扬起来。这一天真的是目不暇给，以为到了晚上没有什么节目了吧，都已经在被窝里了，结果又来一个横渡冰洋，我终于忍不住爬起来跑到船头拍了好多照片。南极给人太多的意想不到。

NO.19

晕船告一段落，去洛克伊港（Port Lockroy）邮局寄明信片了。

Difficulties are just something to overcome after all.

—Ernest Shackleton

困难说到底只是一些需要克服的事情而已。

——欧内斯特·沙克尔顿

NO.20

巧遇3条虎鲸（Killer Whale），与其说是杀人鲸，倒不如说是大食鲸吧，它们的食物是企鹅和海豹。曾经有一群科学家乘橡皮艇跟踪它们，看着鲸鱼冲着橡皮艇游过来，科学家们惊魂未定之余，看到另外一个奇景——大食鲸给科学家们送来它们的猎物：企鹅一只。

在船上被探险队队员问了一个问题：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南极，你会选哪一个？

我的答案是“无力感”。在这里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无论用文字或者照片都是徒劳的。我放弃了。

NO.21

他是一只飞鸟，她是一条游鱼。他们相爱，却无法见面。他去找神，神问他：“你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吗？”他说“只要我们可以在一起”。然后神把他变成了一只企鹅。

是时候卧床等待经过著名的德雷克海峡（Drake Passage）了。希望登陆之后我还能适应平稳的陆地。

NO.22 后记

沙克尔顿的经历仿佛帮我打开记忆的闸门，让我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我刚创立“成长心连心”的时候，引导我重新去感受和思考。若无激情，何来此行？要不是沙克尔顿一生积极追求和探索最后一片未知名的大陆——南极，“坚韧”号也不会起航了。若无信念，团队何现？1914年，沙克尔顿在报纸上刊登南极探险招聘广告，明确指出“赴南极探险，薪酬微薄，不见天日……不保证安全返航，如若成功，唯一可获得的仅有荣誉”。这样的愿景竟感召了5000多人来应聘！若无坚毅，何来奇迹？沙克尔顿一行人不屈不挠，筚路蓝缕，与风浪博弈，最终战胜天气、地势和命运。若无担当，何来安康？沙克尔顿临危不惧，积极乐观，坚毅顽强，勇敢担当，最终才顺利营救了困在大象岛的船员。若无可能性，结局不一定。要不是沙克尔顿不断寻求可能性，整个拯救行动的结局可能很不一样。

沙克尔顿的励志经历为所有面对逆境的后人，包括我，带来了一道曙光，给了我们面对困难的希望和勇气，启发我们在困境中不断寻找可能性。

当船驶近乌斯怀亚的海岸线时，我的内心思潮起伏，感触良多。圣洁白雪、幽蓝冰川所折射出的绚烂极光不只唤醒了我的初衷，也照亮了我接下来的路，一条自1995年起我创办“成长心连心”后所选择踏上的路。正所谓，人尽其量，困难只不过是需要克服的事情而已。

NO.23

意外惊喜，南极“探险”号随船的艺术家送来的画，画名《鲸鱼湾》。生命中的惊喜层出不穷，有欢笑，有别离，无论发生什么，都只不过是凡尘中开悟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