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羽翼势虽微，云霄亦可期
戴思谦思索片刻，这小孩眼下这样子分明是吃坏了东西。可不知他究竟是误食了什么，这该如何下手？
细碎的雨点忽的飘落，戴思谦抬头凝望片刻后，随后便将小孩抱进了三堂宅院内。
这三堂便是知州日常会客、处理公务的地方，戴思谦才到还未来得及布置，此处现下便显得有些空旷。
戴思谦看着面色痛苦不堪的小孩，又看了看门外愈下愈大的雨，“会不会…是你们家的米粮发霉了？”
他的母亲嘴唇发白，眼神尽是惶恐之色，手也微微颤抖。她突然往地下一跪，“这……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求您……”
戴思谦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的说道，“受潮发霉的米粮不能吃，你怎么会不明白？”
那妇人支支吾吾的退了一步，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通判叹了口气，轻声道，“戴知州有所不知，她是我们村里的寡妇。好多年前他的丈夫外出打猎出意外死了，她没日没夜的哭，眼疾也就落下了。”
张通判的话像在戴思谦心中扎了根刺。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太过着急才错怪了妇人，心中对她多了些许愧疚。
她扶起那妇人坐于太师椅上，随后将小孩的下巴抬起，“张口。”
小孩将嘴张得大大的，她毫不犹豫的将手指伸进轻轻按压他的舌根，那小孩受到了刺激一般马上呕吐了出来。
戴思谦见他吐的差不多，便开了个方子让余白立即去拿药。
张通判殷勤的笑道，“戴知州不仅文武双全，还精通医术，果然是超尘拔俗啊！”
季玦背过手默默看着，虽是未曾说话，但眸色中的震惊诧异是骗不了人的。
让他诧异的却不是医术。一个高高在上的状元郎，一个本可平步青云的文勇伯，眼下却任由她的衣角被小男孩的呕吐之物溅湿，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小男孩也觉得身子好受了许多，如释重负般向后面的凳子一靠。
妇人赶紧拍打他一下，“还不快谢过大人！”
男孩目光在自己母亲和戴思谦之间转了几个来回，于是便小心翼翼的跪下，正欲向她磕头。
妇人也一同跪下，“今日若是没有大人在，我的儿子……”她声音忽停，鼻头一酸，似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小孩圆圆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戴思谦，恭敬又有些害怕的说道，“阿燕多谢大人。”
戴思谦见状立马将他们扶起来，“快快起来，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她弯下腰轻抚摸小男孩圆圆的脸，眸中多了几抹温柔之色，“你叫阿燕？”
男孩下意识点了点头，一双清澈的大眼好奇的看着她。
戴思谦轻笑道，“羽翼势虽微，云霄亦可期。”
“这是何意？”似是察觉到戴思谦眼中的喜爱之色，小男孩对官员的畏惧也褪去几分。
戴思谦站直身子，摸了摸他的头，“我是说，你名字取得不错。”
妇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憨笑道“这名字，是他爹还在的时候给他取的。”
戴思谦与二人交谈一阵后派人将她们送出了府署。
随后她看向身后的张通判，柔和的神情瞬间变得锐利。“不知城中究竟还有多少百姓米粮已然发霉，张通判觉得应当如何？”
张通判肥壮的身子抖了抖，“那朝廷的救灾款不是已经下来了吗……”在戴思谦的眼神威胁下，张通判声音越说越小。
“张通判这是想不出法子？戴某不才，略有一计。不如将府蜀中部分米粮分出来，解百姓之急？”
张通判急的快哭了，下意识反驳，“不可啊大人，百姓要吃饭，我们也要吃饭啊大人！”
戴思谦看了看张通判那因急的颤抖的大肚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特殊时期，还望张通判谅解谅解。”
转头她便对季玦道，“还请季同知与我一同清点府蜀的存粮，也好早日早些发放出去给百姓。”
府蜀虽小，但存粮却不少。这一清点便点到了子时。
季玦将府蜀中的米粮用大木桶装着分开，他指着其中一半道，“明日把这部分出去，应该够撑一日。”
戴思谦看着眼前堆得高高的粮食微微诧异，“这么多，就够一日？”
季玦浅笑，“想来你是未曾经历过灾荒。这些看着多，但明日煮成稀粥，也只够燕州人吃一日罢了。”
他有些好奇的看着身侧的戴思谦，她面容透露着疲惫和憔悴，衣袍也有些杂乱污点，但气质依旧出尘脱俗，似是……落魄的凤凰？
这样的气质若不是出身于世家大族，还真是少见。可若是真出身于世家大族，又何必科举，何须被贬？
他还真是看不明白她了。更想不通萧星纬为什么要为了她把自己调来燕州这绝域殊方。
他双手抱拳，悠长的叹了口气，“若明日一过，又当如何？我们可没有粮食可以再分出去了。”
戴思谦眼底微微透着希冀的光，“我已经写信同邻近知州说明了情况，并向他们借粮。若是顺利，后日就会有粮送来。”
季玦听见借粮二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他的微不可查的拧了拧眉，意味深长的看着戴思谦道，“但愿吧。”
天齐地方官员极其重视税粮，正是因为税粮关乎他们的升迁考核。
眼下燕州在他们眼中就是个无底洞，又有哪个官员愿意放弃自己的前途，去关心燕州这些难民呢？
他心底叹了口气，戴思谦虽有才能，但对人性还是知之甚少。
第二日一早，厨房就已经飘来淡淡的香味。
戴思谦从大木桶中轻轻舀起一勺米粥看了看，虽说不算浓稠，但在作为赈灾粮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吩咐了几个下人将大木桶搬了出去，又布置好了施粥的场地。
不需要高喊，那些饥饿交加的百姓闻着味便过来了。
百姓的脸上露出了质朴的笑容，都开始纷纷讨论起来。
“这次的救灾粮来得真及时啊。”
“是啊，听说是新来知州呢，办事是真快啊。”
“我还听说这知州会医术呢，昨天好像还救了个孩子。”
百姓一传十十传百，这下戴思谦已经成了燕州人尽皆知的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