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育燕,铸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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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贸然为使

段务勿尘摆手道:“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乌桓人还翻不了天。

现在主要的是宇文部,咱们该如何处理跟他们的关系,这关乎到今后各家在幽州的势力划分。”

段疾陆眷想了想说道:“因为姑姑的原因,咱们历来亲厚慕容氏,现在若是跟宇文部谈和,怕是慕容家哪里首先就过不去。”

段务勿尘侧首问道:“那你觉得,谁对咱们的家业威胁大?”

段疾陆眷犹豫道:“慕容氏吧,他们跟我家走的是一个路子,只不过慕容廆主要在辽西耕作,并未将手伸到蓟城。

宇文部麾下皆在游牧,按去年跟慕容氏草原一战之态,我部战之应当不难。”

段务勿尘笑道:“所以,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段疾陆眷从未想过父亲会轻易抛弃跟慕容氏的姻亲联盟,惊道:“父亲可是要跟宇文氏结新盟?”

段务勿尘道:“联盟倒不至于,宇文氏跟慕容氏有仇怨,但并不妨碍我们交好两部,维护住我们在幽州的利益。”

话落段务勿尘一甩马鞭,胯下战马便骤然加速,奔着令支城而去。

质子营的速度不慢,几天功夫便已经是蓟城在望。

相较于丘敦虎等人的轻松,宇文坚心里却是难平,仅仅凭借祁弘的三言两语,他能猜到的有用信息并不多,王庭和将军府之间经历了什么,他更是一脸茫茫然。

正思索着,只见宇文吉打马而来,低声禀报道:“世子,前面幽州军的信骑前来传令,令我等直接前往城外老营先宿。”

宇文坚神色一冷,问道:“可有说让我前去见将军?”

宇文吉摇头道:“询问过,并无。”

宇文坚吩咐道:“让前锋改向,往营地去。”

宇文吉应诺而去时,宇文坚又叫住他,吩咐道:“全军内紧外松,不得掉以轻心。”

宇文吉眼露骇色,冷静下来后,立即前去传令。

宇文坚谓然一叹,千万别走到要逃出蓟城的那一步啊。

一入营,眼见着将军府的传令兵队走了,宇文坚便下令各部分队警戒。

奈何宇文坚对将军府的情形两眼一抹黑,只好惴惴不安的等待了起来,虽说不做就不会错,但心里上的折磨却是实实在在要受的。

惴惴不安的还有松亭关口的代旺,新上任的代都尉本来小日子过得不错,未曾想北面的宇文部王庭突然要南下,结果关内就引来了安北将军的大女婿,上百辆牛车的连绵,不过是保持主家日常生活的准备,这阵势又岂是边军将士见过的。

枣嵩登上城头,眺望远去的官道,问道:“此路往北去便是大宁榷场?”

代旺躬身道:“回长史,此路一路向北,不远便是大宁部老营,现为榷场。”

枣嵩道:“有老必有新,大宁部还有新营吧。”

代旺道:“大宁新营尚未搭建,燕公世子帐下的慕舆句这次从蓟城回来,专门带人前去勘察,建营当在下月。”

枣嵩俯望北方,任城头的风吹拂衣袍,道:“营帐终是不如城池,本官若是上书州府,助大宁部新建一城,你觉得如何?”

“这...”

“但说无妨。”

代旺小心道:“若是能成此城,想来宇文氏与朝廷的关系,定能结秦晋之好。”

枣嵩侧首望向代旺,道:“看来你跟宇文坚的关系还不错。”

闻言吓的代旺两股颤颤,连忙跪地解释道:“枣长史明鉴,自上任陆都尉辞官回了江东,末将升任以来,对关外诸部的监视,万不敢轻视半分。

至于大宁首领宇文坚,碍于身份,末将只匆匆见过两面,绝不敢有勾连之意。”

枣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来时他看过代旺的卷宗,如果说前任陆徭不勾连草原走私他信,但代家本就是边地豪强,又哪里会有不偷腥的猫呢?

再一回想前些日子给卫景的那张购粮单,代家及其姻亲家族,是仅次于大宁楼的购粮者,双方之间的关系,怕是不言则明。

若是在宇文部尚未被朝廷封赏时,为了幽州的安全,枣嵩必然会一查到底,但现在嘛,天下间做大买卖的,那个没有士族在身后,他倒是想管,但管得住嘛。

枣嵩暗叹一声,转而问道:“宇文莫圭走到哪里了?”

眼见枣嵩放了一马,涉险过关的代旺赶紧答道:“宇文莫圭此次带着两千亲军南下,此时正在须卜氏草场避暑。

预计还有一两天,才会抵达大宁榷场以北的宿营地。”

枣嵩若有所思道:“我记得须卜氏是宇文坚母亲的娘家。”

代旺道:“长史记得不错,世子的母亲名唤须卜兰,是现任须卜氏族长须卜欢的姐姐。”

“也就是说,莫圭在大宁榷场周围,安置的都是自家亲族。”

代旺点头道:“不错。”

枣嵩神色凝重了起来,宇文部如此重视大宁榷场,又跟当地家族牵扯不清,这给此次会盟蒙上了一层阴影,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奈何此次对方不一定比自家知道的少。

枣嵩问道:“代都尉,你觉得州府在大宁设立榷场,是对是错?”

代旺一瞧又是送命题,唯诺道:“此事自有堂上明公考量,岂是卑职能置啄的。”

“你不老实。本官可以不闻你私通宇文之罪,但你要明白自己的职责,关若破,你家岂能独善其身。”

代旺顿时满脑袋大汗,颤巍巍的说道:“卑职认为是对的,往年没有榷场时,就算有宇文部王庭管制,还是有零散胡部南下劫掠。

现在有了榷场,草原上的胡部最起码能有个买卖的地方,除非是想做无本的买卖,不然谁会轻易拿着自家性命做赌,胡人也是怕死的。”

枣嵩顿了顿,又问道:“大宁部是燕公世子的部族,你作为州内跟他打交道最早的人,觉得他怎么样?”

代旺再次回道:“世子极为亲厚朝廷,乃鲜卑异类。”

“异类?有意思。”

随后枣嵩并没有宿在代旺准备许久的关内,而是在关南单另起营。

是夜他给王俊写了封长信,来诉说松亭见闻,以求让后来的王俊能第一时间知道关外详情。

第二天,在代旺的陪同下,枣嵩递交使书后,视察了榷场。

在须卜氏的主帐内,宇文莫圭望着诸臣笑道:“看来王俊还是没将咱们放在心上,只派了个长史来。”

须卜欢赶紧解释道:“幽州现在没有刺史,这长史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枣嵩此人又是王俊的女婿,当是能做主的。

估摸其是专门打前站的,王俊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想看机一锤定音。”

宇文莫圭摸着下巴,问道:“你们的意思呢?”

宇文步六服道:“既然王俊想观望,咱们不妨将水搅浑,今日发一单,明日再改,后日继续,让他摸不清咱们的真实想法,把这老儿逼出来。”

宇文素延道:“左万夫长说的不错,狮子大张嘴,看他幽州给不给了。”

宇文屈云慎重道:“示强可以,但切莫太过,惹恼了王俊,一拍两散,咱们也是亏。”

宇文莫圭遂决定道:“先派人把咱们要的送到枣嵩手里,王驾留于营,谈成再南下亦不迟。”

如此在连接两处的官道上,尽是来回飞驰的信使。

眼见宇文部开出来的条件,枣嵩便知道远超出了自家权限,只能上报蓟城定夺。

将军府内,王俊看着来信,脸上阴晴不定。

一旁的崔毖幸灾乐祸道:“彭祖,看到了吧,鲜卑蛮夷如何能以诚相待,要粮、要钱、要赏,若是都答应了,岂不是咱们幽州头上多了个爹,还得时时孝敬。

依我看,在质子营内拉出来两个,将脑袋送过去,先让他们冷静冷静,别一天天的竟想好事。”

将手中的信放在案上,王俊道:“台产在大宁榷场寻访,宇文部对其是相当的重视,莫圭派了儿子和妻弟临近照看,既然是宇文部王庭都看重的,自然不会轻易将这眼前景象毁了。

依老夫看,这是莫圭在有意隐藏自己的意图,想逼着老夫先出招。”

崔毖惊道:“彭祖,你可别亲去,不然朝廷的脸面往那搁。”

王俊道:“你说让宇文坚去当这个谈判主使如何?”

崔毖摇头道:“宇文坚?他不成,哪有犯了事,让自己审问自己的,到时候谈出来个赔偿约,你王彭祖签是不签。”

王俊却是越想眼睛越亮,道:“宇文坚为主使,台产为左副使,段务勿尘为右副使,代表幽州去谈如何?”

眼见王俊是来真的,崔毖赶忙提醒道:“台产一人怕是压不住这两胡,若是真要如此,不如以台产为主使更为妥当。”

却见王俊摇摇头,笃定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入夏的暑热令人生烦,但质子营内,各部却是顶着酷热,穿甲带装,一刻也歇不得。

宇文坚以身作则,全副武装的披挂上阵,顶着满头大汗,巡视全营,还美其名曰,夏练三伏。

不过只有各队的百夫长知道,自家世子这是准备随时窜呢。

“路上有军骑来。”

随着瞭望哨的一声吼,全营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宇文坚拄剑赶到了营口,只见来的是一队王府骑兵,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去问问什么事。”

得令的普拔很快来了个折返跑,回来禀报道:“首领,安北将军给你升官了,这些人是来送官服和印信的。”

“升官?”

心知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宇文坚警惕心大作,将一行人迎进营,为首的侍卫长禀明来意后,营内匆匆招待后,就又将人送走了。

不似其余人见自家升官的欢喜,宇文坚现在真的是有些慌了神,王俊任命他为右主簿,明面上跟祁弘同级,绝对的核心圈高官,却又以他为主使,去跟宇文部谈判,自己这岂不是里外里当不了好人了。

谈低了,王俊乐见其成,自己成了部族内人人喊打的对象,今后直接没眼看。

谈高了,王庭乐见其成,自己便成了幽州的眼中钉,同样好不了。

若是保持平衡,双方都不会念着你好,反而是觉得自己亏了。

毕竟大伙对平衡的理解不一样,谁都愿意见自家占便宜不是。

熬了两个大夜,没人一起商量的宇文坚在毫无头绪的状况下,随着蓟城使团北上。

松亭关内,宇文坚见到了枣嵩和段务勿尘,苦笑道:“两位皆是明公的肱骨之臣,岂能容小子坐上主位,不如与小子联名上书,更换了这次的主使。”

段务勿尘毫不在意的笑道:“明公如此安排,自有深意,我段部无异议,奉命就是。”

宇文坚求助的目光望向枣嵩。

枣嵩无奈道:“明公定下来的事情,轻易难改,世子还是想想如何跟部族交代吧。

我跟段首领商量过,轻易不给你添麻烦。”

宇文坚起身抱拳道:“多谢两位长辈的支持。”

段务勿尘望向两眼似是无辜的宇文坚,不添麻烦可不是支持啊小子!

幽州使团的到来自然瞒不过关外的宇文莫圭,王俊这次派来的人真是令人诧异。

眼见幽州竟然将宇文坚派为主使,须卜兰简直要吓的要晕过去,慌乱的拉着宇文莫圭,带着哭腔道:“你快想想办法啊,逊昵延这次必然是要恶了诸贵的。”

此时的宇文莫圭神色如常,道:“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要弥补两方之缺,就得接受两方之恶,此路荆棘难行,走通就是天下唯一。”

“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眼睁睁看着逊昵延犯错而不顾,你真是好狠的心!他还是个孩子!”

须卜兰哭着走了,不用想便是去须卜欢处寻求帮助去了。

宇文莫圭此时也开始将儿子的影响逐渐从脑海里排除,王俊要用逊昵延来扰乱自己的计划,此事又怎会那般轻松。

小兔崽子,为父也期待起来这场父子局了,你要怎么保住你的继承位。

若是这关都过不了,今后就只能乖乖回来继承家业了,这点为父还是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