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神器“九鼎”
一刻钟后,烈阳谷口重归平静。
再看谷口战场,褐黄大阵已荡然无存。
在方圆一里的黄土上,留下了近三千具尸体。
在追歼逃敌的过程中,杨嘉烈肩上受了点伤。
简单处理了一下后,他集合残存部属,来到了峡谷外的一块平坝上。
这一小队军马来到平坝上时,黑衣轻骑大队也正好到达。
见对方逼近,残存的御守立即把杨嘉烈围在中间,手持兵刃戒备起来。
转瞬间,大队轻骑来到眼面。
杨嘉烈眯起眼,冷冷观察起来。
就见轻骑领头的,乃是一个年轻军官。
他生得是深目高鼻、相貌俊朗,身穿游龙镶金黑犀皮甲、脚蹬亮皮长筒风火靴,手持一短柄穿甲战锤。
在他和其他轻骑身上,并无任何标识军职和归属的标志。
沉默片刻,杨嘉烈笑着朝年轻军官拱了拱手,说道:
“小将军,方才多谢搭救!敢问贵军隶属哪里?老夫还朝后,也好奏明陛下,以报贵军相救之恩。”
军官没有立即答话。
他抬起头,用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盯着杨嘉烈和御守们——
幸存的近百名御守,肃立在杨嘉烈左右,虽然浑身沾满血污,却依然面色坚毅、凛凛然如金刚护法。
御守们的眼神,让那军官心里一颤。
“皇庭御守,果然视死如归,在下叹服。”
他俯身敬了一个军礼,开口道:
“在下傅瑞,原是南风镇节度使帐外佣兵小校,前些天刚刚摘花请辞,准备另找东家投靠。”
“如此劲旅,竟是……佣兵?”
杨嘉烈闻言心中一震,双眉也不禁皱了起来:
“方才老夫观战,小将军可谓用兵如神,如何要摘花请辞?”
傅瑞淡淡一笑:“前尘旧事,不提也罢,望老将军勿怪。”
“南风节度使薛万山真他娘的瞎眼了!竟然舍得让这样的人才‘摘花’?”
杨嘉烈心里骂了一句,又朝傅瑞拱手笑道:
“傅小校,如今大赤金北图受挫已三十年,皇庭始终未忘‘复我神国’大业!
眼下,皇庭正是用人之际,如小将军和弟兄们不弃,可来我御守军中施展才华。
不知小将军意下如何?”
说这话时,杨嘉烈表情极其卑微,就像下级在求上官办什么事。
见状,御守们全都一脸震惊。
杨嘉烈低三下四的态度,显然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轻骑们则面色大振,就像恶狗见到了肥肉。
面对杨嘉烈的邀请,傅瑞却不为所动。
他笑着掏出紫檀烟斗,点燃,又很随意地叼在唇间,眯起眼盯着杨嘉烈。
见傅瑞并不答话,一名御守军官呵斥道:
“傅小校,杨令公乃是我御守右行营副总管、帝京防务令,从二品的皇庭上将!上官提问,你一个从九品小吏,竟敢不答!?”
傅瑞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对那军官说道:
“这位上官,你太抬举了。我刚才已经说了,前些天在下已经‘摘花’,眼下正在另寻东家——也就是说,现在本人正在跳槽,连从九品都不是!”
言罢,他又盯着杨嘉烈说:
“老将军,眼下峡谷里的大批敌兵正往这里赶。你若想在这里磨叽,在下倒也没意见。反正我们都有马!”
听到这话,杨嘉烈心里猛地一紧,急忙对傅瑞拱手道:
“傅小校,眼下军情紧急,老夫麾下又只剩老弱病残。可否请小校护送我们返回西宁镇?届时定有重谢。”
听到“重谢”二字,傅瑞脸色略有缓和,憨笑道:
“老将军看得起我们,在下不甚感激!
这些年,在下带领同乡转战沙场,不就是为了赚点钱?
因此,在下斗胆问一句,老将军所说的‘重谢’能有多重?只要价钱合适,不管是护送还是加入贵军,一切都好说……”
“大胆!”
之前那名军官怒道:
“我们身负陛下交办的要务,如此紧要关头,你却跟令公讨价还价——你们对皇庭的忠诚何在!”
见部下又开始找茬,杨嘉烈急忙呵斥道:
“老夫讲话,尔等勿扰!”
喝退部下,杨嘉烈再次转向傅瑞,陪笑着说:
“傅小校,等贵军护送我们安全回到西宁镇,你开个价便是,老夫我一定不还价!”
“还是老将军耿直!”傅瑞笑道,“具体价钱,等到了西宁镇再说!”
“好!”杨嘉烈大喜,“我们这就动身?”
“喏!”
傅瑞这才有了一点下级该有的谦卑,俯身抱拳行了一礼,应道:
“我们这就分拨战马,供各位上官骑乘。保证明天天黑之前,老将军就能和西宁节度使喝上酒!”
杨嘉烈满意地点点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声问道:
“方才我军遇伏之时,有上百将士往东边突围去了……不知道傅小校能否分兵将他们接应回来?”
傅瑞面色一沉,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令公有所不知,方才我们在岗上观战,见那队弟兄才冲出三五里地,就在一瓶颈口被困住,全部战陨在雷石滚木之下了。还请节哀。”
杨嘉烈的嘴唇抖了抖,眼神顿时暗淡下来……
少顷,傅瑞匀出一百匹战马,让残存的御守重新变成骑兵,随后就护卫杨嘉烈一行朝西宁镇奔去。
马队经过峡谷口外的那道山岗时,刚才升起的滚滚沙尘依然萦绕在半空中。
经过山岗脚下时,杨嘉烈心里暗自嘀咕:
“刚才此处战尘四起,隐隐可见猛犸身影……想不到区区一支佣兵,竟然拥有如此大杀器!”
然而,当经过“猛犸”所在的位置时,杨嘉烈才看清了真相——
那些所谓的“猛犸”,竟然只是一堆搭成猛犸形状、外面裹了一层蒿草的木头架子!
“这猛犸竟然是……疑兵?”
杨嘉烈大惊,急忙凑到一名佣兵马旁,高声问道:“猛犸之计,出自何人?”
那佣兵大声应道:“这是傅小校的妙计!”
杨嘉烈不禁一阵感叹:“在我御守百万军中,恐怕也少有人能想出这样的奇谋!这傅小校……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杨嘉烈开始暗中观察傅瑞。
他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别的佣兵,马背上都驮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行囊。
行囊内,隐隐可见系成串的赤金货币“赤金通宝”;
一些佣兵的马背上,甚至直接用麻绳捆绑着金银器。
再看傅瑞的坐骑,同样驮着不少东西。
但别人驮的是金银财物,他的马却驮着两大捆书。
没错,就是书!
有一两次,杨嘉烈借口问路,来到傅瑞身旁搭讪,借机瞄了一眼傅瑞坐骑所驮的书,发现尽是《赤金通论》《北图武略》之类的史籍或兵书。
看清那些书名的时候,杨嘉烈心头猛地一震:
“这傅小校自称佣兵,却并不视财如命。相反,他还爱看书——如此文武双全的人才,老夫一定要收归账下!”
想到这里,杨嘉烈盯着傅瑞的背影,眼神开始变得饥渴。
但片刻后,那眼神里却又闪过一丝阴霾:“如果此人不能为我所用,恐怕也会成为皇庭的劲敌……”
在这天剩下的时间里,杨嘉烈好几次想跟傅瑞套近乎,顺便挖一挖这个佣兵的身世,但因为周围都是人,实在没拉下那个老脸。
六个时辰后,马队进入西宁地界,开始在一片树林里宿营。
直到此时,杨嘉烈才有了和傅瑞独处的机会。
趁军士们生火造饭的当口,杨嘉烈找到独自坐在树下抽烟的傅瑞。
“小将军,抽烟啊?来,抽我的。”
这位从二品的老将军厚着脸皮凑过去,没话找话地嘟哝着,掏出一个装满贡品黄金烟丝的金缕红锦囊,笑眯眯递到傅瑞面前。
傅瑞扬了扬眉毛,笑道:
“哟,好烟啊!不过令公有所不知,在下比较习惯抽家乡的南风烟丝,劲道比较冲。”
见傅瑞并不接招,杨嘉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话锋一转:“那……给我也整点?”
“请便。”
傅瑞掏出大红南锦烟囊,递给杨嘉烈。
“谢了。”
杨嘉烈打开大红烟囊,取出一些烟丝塞进烟斗,又用火镰打火点燃。
吸了三五口烟,杨嘉烈又开口问道:
“小将军,我看你坐骑上放的都是书,想必你曾是读书人吧?既然你有学识,为何不谋一个安稳营生,何苦过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傅瑞淡淡一笑:
“令公过奖了,在下粗人一个。空闲的时候,只是喜欢看看闲书而已。”
“小将军过谦了。”
杨嘉烈吸了一口烟,又问道:
“白天我看你驰骋沙场、有如神助——想必小将军也是将门之后吧?”
“令公太看得起我了。”
傅瑞回答得云淡风轻:
“家父曾是北定侯帐下拓骑,在‘无涯血海’大战前,家父在战斗中负伤,被送回故乡南风镇,才侥幸逃过了一劫。在下随家父习了些粗浅武功,又因脑子笨读不了书,成年后被迫投了军,希望用性命换些富贵,如此而已。”
“原来是北图拓骑之后,老夫这厢有礼了。”
杨嘉烈又巴结了一句,忽然心生一计——
“既然他这么喜欢富贵,我就给他一个富贵的机会。如果能成,也好让他替陛下出力;若是他不同意,等到了西宁镇,老夫再从长计较也不迟……”
想到这里,杨嘉烈又是一拱手:
“小将军,老夫这里就有一个大富大贵的机会,不知小将军是否有意?”
傅瑞眼里有光一闪,立马坐直了身子,笑道:
“方才在下已经说了,只要令公的价钱合适,在下一定效犬马之劳。”
“好!这个机会,保管让你满意。”
杨嘉烈笑着,把手放到了胸前的虎目护心镜上。
就见他双手握住护心镜,用力向外一扯。
“咔当”一声,护心镜被卸了下来。
杨嘉烈把护心镜一转,把贴身的一面对着傅瑞。
傅瑞定睛一看,就见护心镜内壁上,竟然贴着一根杏黄色的南锦布条。
杨嘉烈一把扯下布条,递到傅瑞面前。
傅瑞一愣,皱眉将布条展开。
锦条上,赫然印着一条九彩升龙。
傅瑞大惊:
“这是……大帝的诏书?”
杨嘉烈笑了笑:“正是——傅小校想要的富贵,就在这密诏里。”
傅瑞犹豫了一下,展开布条看了起来。
布条上写着一段文字:
“朔风侯国地处戈壁,虽全民日夜耕耘而难有温饱。然而,自去年起,有神粟生于朔风,名曰‘嘉禾’。种植嘉禾之后,朔风国粮食产量暴增,不仅可供本国温饱,还能供应西疆三镇及帝京。如此丰收,超乎常理。”
“故此,朕查阅《九鼎遗训》,发现朔风的丰收,正是九鼎之一的‘司农’神鼎所彰显的神迹——‘嘉禾满仓’!”
“如今,西戎兵十万围朔风,朔风侯求皇庭救援。借此机会,朕诏令公出击朔风,帮助朔风侯击退西戎。待退敌后,朔风侯如果愿献出‘司农’,则赦之;如若抗皇命,则杀之。”
看完密诏,傅瑞只觉得一头雾水:
“令公,密诏上说的……我怎么看不明白呢。什么‘神迹’?什么‘神鼎’?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杨嘉烈伸手取回密诏,重新放进了护心镜,压低声音说道:
“这‘司农’,乃是九座祖上神国铸造的神鼎之一。据上古文献《九鼎遗训》记载,只要埋藏‘司农’之地,就会生出万顷嘉禾,从此温饱无忧!”
“这次,老夫奉皇命前往朔风,就是为了寻找‘司农’。如果‘司农’真在朔风,朔风侯交出来便不计较;若是不肯交出神鼎,老夫就要以密诏杀之!”
“为了一座鼎,陛下竟然要杀封爵?”
傅瑞立马来了兴趣,问道:
“这‘九鼎’到底是什么宝贝,竟让大帝如此惦记?”
听到傅瑞这个问题,杨嘉烈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有和烟雾一起喷出一句话:
“这九鼎,乃是复兴祖上神国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