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这位侯爷有点“抠”
晚饭时分,杨嘉烈带领麾下众将,前往朔风候府赴宴。
在老令公的钦点下,军阶原本不够的傅瑞也作为唯一一名郎官随行。
一行人来到朔风候府,就见这府邸长不过六丈、宽不过三丈,门庭低矮、窗棂朴素,乍看之下并不像是帝国王侯的府邸,而更像乡村小财主的庭院。
见此情景,有御守军官窃窃私语:
“早听说邝侯生性吝啬,今日所见,传闻非虚。”
“没错。当年邝侯和北定侯并称北图军‘雷霆双锋’。今日观其府邸,却怎么看都没有北图勋将该有的气派。”
“对啊。”
……
这些对话虽又轻又细,却被杨嘉烈听得真切。
他转头低声怒喝道:
“邝老憨所求,绝非锦衣玉食、豪宅美眷!你们这些苍蝇蚊虫,怎能明白大鹏的念想!”
被老令公这一呵斥,军官们立马住了口。
来到侯府大堂,邝志隆已经派人摆好了酒席。
主客双方施礼入座,邝志隆招呼下人上菜。
在一阵布鞋踏出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中,两队身穿粗布对襟长衫的侍女手捧餐盘款款而至,在餐台上渐次摆出了菜肴。
傅瑞定睛一看,就见侍女端上来的,竟然是陶土烧制的海碗大碟;
这些碗碟内盛放的,也不过是寻常百姓家里常见的熏肉、青菜、腌鱼和玉米萝卜猪腿汤之类的食物。
“邝侯说要请咱们吃‘粗茶淡饭’,看来还真不是客套……”傅瑞心中一阵窃笑。
一旁的御守将官们,则没有傅瑞想得开。
他们中,有的人双眉紧蹙,好像不能理解;
有的人怒目圆瞪,隐隐有不悦之色;
还有人满面惊异,顾左右而不语,好像想从别人那里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看来,邝侯招待的粗茶淡饭,还真把这群养尊处优的官人吓到了。”
傅瑞又是一阵窃笑,悄悄抬起眼,朝袁飞勇和杨嘉烈看去。
就见其貌不扬的“飞猿郎君”正端坐榻上,两条粗眉下,一双小眼睛似睁非睁,好像还没睡醒。
而在他身旁,杨嘉烈坐姿笔挺,笑盈盈地盯着邝志隆,对面前的饭菜不屑一顾。
少顷,上菜完毕。
邝志隆端起红漆酒盏,朝御守军官们一拱手:
“列位将官,我封国被围困月余,城中箭镞粮草几尽,若非老令公及列位赴汤蹈火来援,朔风恐不保矣!在此,今天本侯躬身以敬诸公,以表我心!”
说着,邝志隆朝众将深施一礼,随后一仰头,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见邝侯亲自敬酒,众将官急忙把盏应道:
“与侯爷同饮!”
言毕,众人竞相仰头饮酒。
放下酒盏,邝志隆朝面前的餐台指了指,憨笑道:
“本侯生于贫贱之家,速来不爱山珍海味,且我封城被困已久,粮草馨尽、百姓饱受饥寒之苦,故今日以粗茶淡饭招待,略表寸心,还请各位上官海涵!”
说完,他自顾自捏起竹筷,夹了一大片熏肉放进嘴里。
“侯爷不要客气。”
杨嘉烈笑道:
“侯爷素有节俭美名,老夫佩服!眼下北图停滞、军民百姓生活艰辛,绝不是我们享乐的时候。能有饱腹的酒食,老夫就已经满足了!”
说着,杨嘉烈也夹起一大筷子青菜,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见邝侯和老令公都动了筷子,军校将官也纷纷举筷……
吃吃喝喝间,邝志隆酒性大发,提着一壶自酿的烈酒“朔疯”,来回穿梭在宾客间,硬是给每个御守军官都敬了三杯。
三刻钟后,邝志隆提着酒壶一路来到客席末尾,站到了傅瑞面前。
当老侯爷憨笑着朝自己敬酒时,傅瑞不禁一阵叫苦。
话说这美酒“朔疯”,乃是朔风侯国特产的戈壁老玉米所酿,酒气浓香却激烈异常,入口就像有千军万马奔腾,引得喉咙一阵刺痛。
对傅瑞这样的“三杯倒”而言,“朔疯”绝对是能让他“一步到位”的大杀器。
果然,刚刚喝了一杯,傅瑞就觉得喉咙一紧,一阵猛烈的眩晕感从口腹猛冲脑门。
“咚!”
在脑袋和餐台碰撞的闷响中,傅瑞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哇哈哈哈……”
黑暗中,一阵粗犷的大笑声传来,又渐渐飘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瑞悠悠醒转,发现自己正趴在餐桌上。
使劲晃了晃头,他愣愣地支起身子,朝四下张望。
周围餐台上碗碟狼藉,军官们已经东倒西歪。
客席之首,袁飞勇正用手支撑着餐台,努力睁大原本就很细小的眯缝眼,嘴里含含糊糊地说:
“侯、侯爷,末将再、再喝就、就要吐、吐了……”
话还没说完,袁飞勇就“呜”地一捂嘴,跳起来急急朝外跑去。
一旁,杨嘉烈正高擎酒盏,拉着满脸通红的邝志隆喊道:
“邝老憨,‘朔疯’果然是好酒!今天,你不和老夫大战三百回合,老夫就要向陛下参你一本,说你私藏美酒不上供……”
“话说‘朔疯’配上‘鲸吞令公’,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盯着杨嘉烈看了好一会,傅瑞才觉得清醒了些,慢慢掏出烟袋和烟斗,又颤颤巍巍地点燃。
“呼……”
深深吸了一口烟,傅瑞只觉得辛辣浓郁的烟气直冲口鼻,脑子慢慢清醒起来。
好像是闻到了烟味,邝志隆甩开纠缠的杨嘉烈,提着酒壶晃晃悠悠来到傅瑞面前。
“这位是……傅郎官吧?”
满面通红的侯爷说:
“方才听老龟说,你颇能打仗,是他亲自征聘的佣兵……而且还是南人?”
“正是。”傅瑞抱拳一拱手。
邝志隆话锋一转,坏笑道:
“既然是南人,如何才喝一杯就倒了?今日不喝满三杯,休想走出我的侯府!”
“侯爷,这……”
听到这话,冲锋陷阵从不犹豫的傅瑞,竟有了一种想当逃兵的冲动。
幸好,杨嘉烈歪歪斜斜地走了过来,一把揪住邝志隆:
“邝老憨,你的对手是我,为何要欺负弱小?”
于是,在傅瑞充满崇拜和感激的目光中,杨嘉烈拉着邝志隆又开始斗酒。
又是三刻钟后,一大缸“朔疯”见了底。
而邝志隆和杨嘉烈,此时也成了强弩之末,并肩斜靠着侯府的大红梁柱,坐到地上抽起烟来。
见二人喝得差不多了,傅瑞倒了一壶飘着花瓣和柠檬的清水,又提着两个酒盏走过去卖乖:
“侯爷、令公,喝点水吧。”
仰头喝下一酒盏水,邝志隆点燃了一斗烟,红着眼问杨嘉烈:
“老龟,明天能否派一队军马,助我完成一件大事?”
“没问题。”
杨嘉烈很耿直地说:
“不知侯爷是准备加固箭楼,还是要出城寻敌?”
“都不是。”
邝志隆摇摇头,眼神突然飘忽起来,穿过涂着朱漆的窗棂,飞向城外辽阔的飞沙瀚海。
他接下来的一段话,让傅瑞和杨嘉烈同时吃了一惊:
“之前鏖战盈月,城内粮草所剩无几。
本侯封城外三十里,瀚海腹地内有一山谷,名曰‘希望’。
想必列位已经听说,之前朔风偶得神粟‘嘉禾’——这希望谷中就种满了神粟!
眼下,嘉禾已经成熟,急需人手前去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