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的安慰
周五,自习课。
从教室朝窗外望去,深秋的天空格外湛蓝高远,纯净得如一匹柔软的纯色布匹,想让人躺上去打个滚,蓝得令人心醉。
围墙外的高楼上,倏地惊起几只白鸽,扑棱扑棱地挥着翅膀。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叶晓岑百无聊赖地数着,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真巧,她和林述也有四天没见了。
如果不是她每天忙着上课,还真想跑去找他的,毕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这儿都要再加上三个月了。
明明日夜想念,却总是不能相见,真是能够要了她的小命了。
谈恋爱也是会上瘾的啊。她多想抱抱他,多么想念属于他的青柠味。
叶晓岑有些失落地伏在桌上,耳边除了寂静只有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江澜抬笔戳了戳她脑袋,好心提醒:“过两天又要月考了,你不复习啊?”
叶晓岑闻言,不情不愿地随手翻开了一本课本,但心不在焉的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江澜左手转着支铅笔,右手刻意敲了敲桌子,道:“哎,听说这次卷子很难的,你不想牢牢抓住年级第一的位置,想拱手让人啊?”
“那也只有可能是梁及川。”叶晓岑边说,边朝梁及川的位置瞄了一眼。
少年的腰板挺得笔直,坐如松柏,戴着金丝边眼镜一丝不苟地解着数学方程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晓岑还总觉得梁及川这两天怪怪的,好像刻意在躲着自己,平常上下学遇到还会打招呼,最近都没有碰到过。
叶晓岑想了想,自己也没有对他说错过话之类的,但愿是她自己想多了。
“叮铃铃——”下课铃打响。
高三的周五就算要补课,也是要跟着一起打扫卫生的。
叶晓岑到杂物间拿了一把扫帚,跟着大部队慢吞吞地下楼。
秋风瑟瑟,卷起吹落的火红枫叶,掠过她的脚边。
二中别的不多,就是种了一片枫树,每当秋天,就好像置身于热烈的火海中,炽热得又像热爱一样。
他们班就负责打扫这一片的落叶。
叶晓岑来得晚,自觉地跑去校道的另一头,懒洋洋地挥着扫帚,一下又一下,不情不愿地赶着火红的落叶。
这颜色红得鲜艳,红得耀眼。
不由得令叶晓岑微微眯了眯眼,由衷觉得这枫叶不用来做成标本收藏,还真有些可惜。
这样想着,她便停下手上的动作,稍稍低下头,想要挑两片瞧得过去的叶子。
制标本的话,还是一次性做两个吧,一个送给江澜,另一个送给林述,他应该还没有收到过标本礼物吧,那正好,叶仙女就送他一个。
想到他收到礼物时含笑的样子,叶晓岑不禁抿着唇笑起来。
正欲弯下腰时,突然从头顶上传来一道她熟悉得不能自已的呼唤:“叶仙女!”
这分明就是她日思夜想的林述的声音。
可是这是在二中啊,他从哪儿冒出来的?
叶晓岑直起腰,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傻瓜,往你头上看。”
叶晓岑依言抬起头,迎上一双柔情得似乎能从里掐出水来的眼睛。
她惊喜地眼神放光,难以置信地望着半蹲在围墙上的他。
“你怎么敢爬墙进来啊?”二中的校规还是很严的。
林述挑起一边眉毛,鼻翼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细汗,薄唇轻扬,眼中含情,眉眼如画,古老枫树繁盛枝叶间洒下斑驳的光影,他单薄的肩后是一片光芒。
“为了见我的小仙女,有什么不敢的。”他的语气中有着少年特有的无畏。
叶晓岑再一次浅浅微笑,感觉像吃了蜜糖,又仿佛犹在梦中。
她的少年真的带着光来见她了。
“那还不赶快下来。”她亦义无反顾地向他伸出手。
林述冲她做了个收到的手势,单手往墙檐上一撑,纵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在她面前,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他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问:“今天不怕被老师看到?”
“不怕啊,周五要大扫除,老师们都忙着开会呢,这是二中不成文的规矩。”叶晓岑解释,轻轻捏了捏他宽大的掌心。
他的手起码比她大了三分之一,被他握住的时候,叶晓岑总有一种特别满足的安全感。
“哦,怪不得看你在这儿扫地。”
“那要是我不在这儿呢?你会去哪儿找我?”
林述想都没想就说:“混作你们学校的学生,一间间教室的看过去,不怕找不到你。”
“怎么偏偏今天来找我啊?”叶晓岑好奇地问。
林述抬手挑起她的下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格外认真地道:“怕你胡思乱想,怕你相思成疾。”
他最近为老妈住院的事情忙昏了头,连着几天没跟她联系,不但自己心里感觉空落落的,更担心她会不会闹情绪。
叶晓岑鼓鼓脸,顿时几天的郁闷都得到了安慰,摸摸鼻子,有点怪感动的:“你知道就好。”
原来之前听说的患得患失与甜蜜煎熬,只有在恋爱中切身体会到才算深刻。
“嗯,没有下次了。”他说。
叶晓岑还是捏了捏他的掌心,算回答了。
“那我替你把这条路给扫干净了,就当补偿了。”他从她手里拿过扫帚,正要动手,叶晓岑又急急忙忙地喊住他:
“等等,让我先捡两匹叶子。”
“叶子?你要叶子做什么?”
“做标本呀,本来打算捡两片送给你的。”
叶晓岑蹲下身仔细地挑选,总算找到两片标致的,重新站起身,递给他过目。
林述接过,觉得还挺新鲜,枫叶倒遍处都是,枫叶制成的标本他还真没收过。
“那你……”
“那边那个不穿校服的,是二中的学生吗你?”
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强行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叶晓岑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牛主任来了,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与林述拉开一定的距离,急声道:“你快走吧,待会儿牛主任过来了,可就走不了了!”
林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为了不给她惹麻烦,助跑都没用,直接翻出了二中。
“又是外面的不良青年,竟敢来二中造次,看我下次不狠狠的逮住他教育教育。”
所幸牛主任慢了一步,没能抓住林述。
叶晓岑暗自松了口气,不料牛主任又把他那可怜的小眼睛转向了她:“晓岑同学,那个人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危险吧?”
“没,没有啊。”叶晓岑怯怯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他红钞票呢?难道他不是威胁你交保护费吗?”
“主任,其实那只是几匹叶子……”
把枫叶看作钞票,叶晓岑也是无言以对了。
大扫除结束回到教室,叶晓岑满心满眼的都只想着林述,草草收拾完书包,一路小跑出了校门。
所幸,林述并没有走远,就站在与她一街之隔的路边,眉眼含笑,青春肆意。
叶晓岑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但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她面前,她的笑容消失了。
“晓岑,爸爸来接你了。”叶海摇下车窗,对她招了招手。
她怎么偏偏就忘了,今天月末是跟老爸吃饭的日子呢。
叶晓岑略带歉意地又望了一眼林述,拎着书包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林述仍站在那里,仿佛不曾离开过。
叶晓岑才舍不得见他这样孤零零的呢,在后座悄悄掏出手机,想给他发消息,未曾想他又快了她一步。
—下次进二中找你,我一定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
—加油哟,看好你,男朋友。
虽然二中的校规严格,门卫也都尽职尽责不让外校人员出入,但至于男朋友嘛,叶晓岑自然也不想打击到他,乐意配合他。
可是当时的叶晓岑不知道,生活安逸的人泡在蜜罐里久了,或许会忽视别人倔强或执着的原因,正如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怎会被屋外的大雨淋湿。
—
第二天。
陆起是戴着口罩来上课的,眼睛周围一圈青灰,一看就没精打采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江澜今早姗姗来迟,一见他这样子,轻车熟路地问:“昨晚又为了上分熬通宵了?”
陆起摇头。
“失眠了没睡好?”
陆起仍摇摇头,表示不是。
“什么鬼啊?我江大小姐难得关心你一次,你好歹说句话行不行?”江澜要开始不耐烦了。
陆起索性将口罩摘下来,露出明显肿起的右脸颊,一脸生无可恋地艰难开口道:“不是不想说话,是我长智齿了,疼得我不想说话了。”
“是吗?张开嘴让我看看。”
陆起瞪她:“都说了疼。”
“疼那还不赶快拔了算了。”江澜眼珠骨碌一转,幸灾乐祸地笑着说,“要不我帮你拔?保证又快又狠。”
“才不要,我不得疼死啊。”
“那去医院呗,求他们给你打针麻药。”
陆起立马又搬出个理由,道:“我早上出门忘带钱包了。”
作为一个暴发户,身上竟然会没钱,江澜可不会信他,接着得寸进尺地说:“没事,孩子,你忘带钱包了,大姨这里还有呢,大姨中午带你去啊。”
陆起再次哀怨地瞪着她。
江澜吐吐舌头,变本加厉地问:“叶晓岑,作为他的二姨,你是不是也得去一趟啊?顺便咱俩可以去吃麻辣烫,好久没吃过了。”
“行啊,正好我食堂都吃腻了。”叶晓岑答应得很爽快。
但人算不如天算,叶晓岑没想到,去医院也会遇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
“大夫,算我求你了成吗?你好歹得给我打针麻药吧?要不然我该怎么承受这痛苦。”
“看看你一个身强体健的小伙子,拔个智齿还要打麻药,小题大做了啊。”
“别呀大夫,我真怕疼!”
“有你大姨在呢,忍忍就过去了。”牙科大夫毫不留情地撬开了他的嘴。
陆起此刻再也顾不上面子了,紧紧捏住了江澜的手,仿若披上了痛苦面具,吼出了猪叫。
江澜捧着手机录像,差点笑出鹅叫。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傻子。
叶晓岑等在诊室外,听着陆起的哀嚎,忍不住笑了,末了,对江澜交代:“澜宝,我去趟洗手间,待会儿门口见啊。”
“好,你去吧。”
叶晓岑顺着走廊里的路标一路找到洗手间前,正欲推开一个隔间,旁边的门开了,出来一个坐轮椅的女人。
“小姑娘,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啊?”轮椅上的女人仰起头,穿着条纹病号服,神色有些憔悴,但眉眼还是好看的。
“好啊,阿姨,你要我帮你些什么?”
“麻烦你推我出门吧,门口那里有个门槛,挺高的,我坐着轮椅不方便。”
叶晓岑立马绕到女人身后,推动轮椅,不知是不是因为是病人的缘故,她也没用多大力就将女人送出了门。
“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的阿姨,举手之劳嘛。”叶晓岑看着女人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恍惚地竟觉得她有点眼熟,但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见她才对。
于是也没多想,又进了洗手间。
等洗完手出来,江澜在微信上告诉她,她和陆起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
叶晓岑草草擦了擦手上的水迹,朝着门口走,走廊尽头便是住院部前的小花园。
本想抄近路过去的,路过鹅卵石小路边的小石桌,叶晓岑意外地又看到了方才遇到的那位阿姨。
安详地闭着眼睛在晒太阳,而她旁边坐着一个黑长袖的少年。
叶晓岑不经意间转头多看了一眼,当场愣住了。
那个沐浴在阳光下,正在低头削苹果的人,不是林述又是谁?
叶晓岑心脏狠狠震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他没有消失,她没有看错,他确确实实坐在那位阿姨的旁边。
难怪她会觉得那位阿姨有点眼熟,原来是他的妈妈吗?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林述看起来真的和他妈妈长得很像,那眼睛,那鼻子,简直一模一样。
他妈妈怎么住院了?
怪不得林述会跟自己说,他最近有点忙,是因为一边在夜场打工,一边还要照顾妈妈吗?
叶晓岑想起他之前像熊猫一样的黑眼圈,心里仿佛已经有了答案。
林述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头望向她这边。
叶晓岑忽然心虚,垂下眼帘,仓皇跑了过去。
直到晚上回到家,叶晓岑洗完澡躺在床上,那副医院里的画面还是会在脑海浮现。
她微微蹙了蹙眉。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叶晓岑知道林述家里的情况不景气,可一想到他起早贪黑奔波的样子,心尖上觉得有种闷闷的钝痛,是在心疼他。
可偏偏这些事,他从来没对自己提起过。
要不是她撞见了,他还要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担多久?那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叶晓岑睡意全无,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看着林述的头像却沉默了,选择了周余,作为林述的好兄弟,他知道的肯定也不少。
叶晓岑急着想了解,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把电话那头正忙着打游戏的周余给吓一跳:“哟!叶仙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会打电话给我而不是述哥?”
叶晓岑挠挠头,挺不好意思的,说:“抱歉了啊,现在还打给你,其实也是想问问关于林述的事情。”
“啊,这样呐,你是想问什么啊?”
“林述妈妈是不是住院了?”
“这个你怎么知道的?我敢保证我绝对没有说过的啊,述哥之前可是要我保密的!”
“我…今天也是偶然知道的。”
周余语气都变得正经起来:“叶仙女,那你也不要当面去问述哥。他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尊心那么强,脾气又那么硬,肯定是不想让你知道担心啊。”
叶晓岑应下来:“嗯,我都明白。那我还想知道,他还在夜场里打工吗?”
“那当然了,不然医药费从哪儿来呢?”
“好吧,麻烦你了。”
都跟她想的一样,林述一直都默默地在扛着生活的压力,一方面照顾家庭,一方面还要时时刻刻地关心自己,也会很累吧。
而她又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占有他的好,却什么都没为他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