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女冠
透过窗户能看到,韩偓进门时,脱下的靴子上带着泥点。
军中作战之时,李亿对于长安城内外的土质是相当了解。预防敌军钻地道过城墙是防守的必修课。
皇城就是再荒废,也不会泥泞不堪。只有在城外才能留下这种痕迹。
这着实令人好奇:堂堂的帝国宰相,竟然还有需要亲自去执行的事情?
韩偓来到李亿面前时,李亿看破不说破,试问道:
“左省今日政务如何,夜晚安排谁当值宿于左省?”
夜晚也可能有急事传到内廷,所以宰相下班要留人交接工作。
“都已安排妥当,是左拾遗在值。”韩偓回答道,“殿下虽不在位,也很关心两省事务啊。”
为官之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李亿知道话不能越界,于是换了个能搭上边的话题:
“我的辞呈已经交到吏部还没有见到回信。眼下元夜金吾之事一切听圣上的旨意行事,具体细节劳烦去找覃王商讨…”
元夜不禁夜,不是说禁军就没事干了。相反,禁军反而要加班巡逻密切注意有无歹人趁机行事。
李亿觉得以目前朝廷管事这几个的性格…特别时期,很有可能十五夜不会放夜了。
“朝廷的批文当然没那么快,不过吏部官员找到我时,我立刻就去找陛下汇报。奇怪的是,陛下好像早就知道此事,解释说翼王身有小恙,不能在军中挂职合情合理…”韩偓答道。
潜台词似乎在说:看你神清气爽的模样,不像是有什么毛病,好端端地闹什么呢?
“至于元夜之事,陛下和我商定结果是只有十五日一天不禁夜,缩短庆祝时间和规模,宫中一切安排也都削减,带头劝导百姓多呆在家里。”
李亿点了点头。
两人都是聪明人,心知肚明地知道对方身上有没有明说的东西,纵然不说也猜的七七八八了。
有下人端来茶水,并且给李亿又新换了一盏。饮完后,下人附在耳畔请示,于是韩偓转而请示李亿道:
“夜宴还没有准备好。殿下来的时候看了觉得如何?现在是再打发一会时间,还是先吃点什么?”
可能是军中的习惯还在,李亿吃喝的方面都只贯彻实用主义,吃饱喝好就行。他关心的是排场问题。
孔子云八佾舞于庭不可忍,这种私下聚会能请到御用乐师,不会有些麻烦吧?
“我让你找些歌妓,现在看来似乎有点过了…花我府上的钱不心疼是吧?”李亿佯装嗔怪道。
“陛下说翼王劳苦功高,朝廷承担些许开销不为过…其实没花几个钱,是殿下名头响,教坊好些女子听说翼王在,都自愿前来。”
在这天下,论地位、财富、权力,能比李亿更称得上“金龟婿”的,恐怕无人了。
李亿只听到了第一句话:“原来今夜是陛下安排的。”
这么多反常景象之后都像是有着一只大手在上面操控,李亿总算是明白了为啥御用乐师能现身此地。
那么皇帝是兴之所至,所以给这场原本就定好的宴会加了添头;还是从一开始,就是晚宴的主导者?
“今夜都请了哪些客人,怎么没见到其他客人?不会只为了我一人吧。”
如果是皇帝安排的,不可能不带任何意图。只要不是鸿门宴就好…
“诸王当中只有殿下一人,其他的客人,有些贵客身份多重且复杂,难以明言。”
“就连宰相也不知道客人身份?”李亿对此不能理解:“我在进门时候看到了一位黄衣女子,挽髻戴冠,她是何人?”
李亿又稍微补充了一下女子打扮,之前那一幕他记得还是挺清楚的,就像是在脑海中的定格画面一样。
“殿下刚刚描述她的模样装饰很齐全,没有意识到她的打扮,有与他人不同之处吗?”韩偓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李亿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
是冠,头上戴的冠。
只有男子过了束发的年纪之后戴冠,女子无论多少岁都是不戴冠的。
这说明,她其实是一位男子……肯定不对。
李亿笑了笑。这说明她是一位女冠,是在道观修道的女子。女道士皆戴黄冠,因俗女子本无冠,唯女道士有冠,故名女冠。
女冠自然就不用在到年纪之后藏六亲于家中,而是要在道观修道中打坐…
这些女冠的身份也非同寻常…要知道唐代修道之风盛行,就连有皇家血亲公主历来有几十个投身于道观当中。至于信仰道教的公主就更多、更不用说了。
所以这些女子的身份,还真是很难看透。她们也许是无依无靠的出家之人,但背后也可能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李亿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管家和宰相都没有明说身份…一来不知道,二来还真存在得罪不起的可能。
如果把韩偓的行踪解释为出城在某处的道观,替某位身份高贵的女冠处理行程,暂时抛开清规和戒律…这倒是能解释得通。
下一个问题,皇帝在其中起的什么作用?为什么要让宰相撮合出这么一出晚宴?
李亿想到这里,默默悲叹了一口气。不会真是让宰相做媒,来介绍对象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