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还是输掉了自己
雨大了，走在这条冷清的街上，路好像没有尽头。
我似乎总是在这条街上徘徊，寻找着一个个我生命中的女孩：穗子、苏湉、叶子……那时的感觉和今天一样，街仿佛没有了尽头，而女孩始终没有出现。
叶子曾说过喜欢下着雨的城市，没有了喧嚣，一人走在街头，不打伞，街给人一种永远有多远的感觉。
幻想插上了翅膀，雨丝渗入了呼吸与心跳。
我看了看表，离列车检票还有一段时间，突然想到了这附近有一家很有情调，装修很有品位的咖啡馆。曾经我在火车站苦苦等待叶子从满洲里来上海，来到我身边，可她没出现，后来，我就是在这家咖啡馆，独守至天明。叶子就那么轻易地在我生命中消失了。
现在，对我来说，等候是一种撕心裂腹的煎熬。
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那家咖啡馆的门前，原来的名字Luna变成了Blue，但我还是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门口的接待员带着职业性的笑容。
咖啡馆还是和几个月前一样，那些艺术壁画依然迷人。
突然，我对这个咖啡馆的名字——Blue——有了兴趣。苏湉就是这么叫我的，但它和苏湉有关系吗？
本想找个隐蔽的地方坐下，但脑子好像被什么操纵着，不自觉地就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叶子曾告诉我，她喜欢在黄昏时分，坐在咖啡馆的靠窗位，听窗外车子急驰的声音，感受夕阳的温馨。
“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女服务员站在我面前。
“来杯咖啡。”
“好的，请稍等。”女服务员礼貌地说，然后转身离开。
“小姐，再给我来杯珍珠绿茶，不，给我来杯可乐。”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大声地叫了出来。
“好的，稍等。”她在那张纸上画了一笔对着我笑了一下然后走开。此时，我发现邻桌一个女子正望着我。
一头直得像小瀑布的长发散在肩上，泛着淡淡的紫色。在我们四目相碰时，她用手撩了一下长发，打破了宁静，头发顿时像波浪漾开去。
我喜欢她的娴熟，苏湉曾带给我这种感觉。
“先生，这是您要的咖啡和可乐。”在我翻阅报纸的时候，女服务员已来到我的身边。
“谢谢！”
此时，我又看了一眼邻桌的那个女的。她还是看着我。我开始躲避她的目光，就像很多次逃避苏湉的目光一样。
她应该对我为什么点了咖啡以后还会叫可乐表示不解。其实，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叶子喜欢咖啡，她说咖啡能够让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苦味让她忘记很多又能够想到很多；苏湉喜欢可乐，她说可乐能够让她忘记眼泪的味道。
我喝了一口不加糖的咖啡，味道好苦。
坐在阳光沐浴着的阳台上品着咖啡，有时吹着木笛，悠悠地荡漾在巷中的笛声带着凄凉。我记得这是叶子经常做的事。
一个个漫长的夜里，我握笔为她写诗，我清晰地看到了叶子吹着木笛的身影。
一盏两盏灯渐渐隐没于黑暗中，而叶子的身影呢？在我的笔尖频繁出现。
而真实的她，真像我的诗句中的那么美吗？我不知道，也无所谓。我要的只是握笔时，能感觉到她就在窗外看着我的诗句，倾听着我的心声。
可到头来，她只成了我心口永远的痛。
想到这里，我的心又隐隐难受起来。我想我得找些可以让自己暂时摆脱回忆的事情做做，看看书，或找人聊聊天。
我拿出《少年维特之烦恼》，这是一本我读两遍才读懂的书。我喜欢歌德，喜欢这位为爱情而歌唱的作家，在那充满激情般的文字中，我看到了那颗为爱情一直燃烧着的心。
维特死了，死在一个幸福而绝望的夜里，他用生命拥抱着这份绝望的爱，然后离开了人间，因为这片肮脏的土地上无法让爱生根。
我翻开书，一种熟悉的感觉迎面扑来，可是面对足以令我窒息的文字，我不能前行一步。我为自己感到悲哀，维特在绝望的爱情中选择了翱翔于美丽的天国之中，而我呢？苟活着。
我无法抑制地想起了叶子和苏湉，紧随着，心口的阵阵绞痛袭遍了全身，让我坐立难安，直冒冷汗。
“先生，你还好吧？”看到神情恍惚、脸色苍白的我，女服务员走过来关切地问。
“没事。”我勉强笑道。这种心好像被千百万只蛀虫吞噬，又如被一条条疯狗咬着的感觉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
“真的没事吗？”她还是不大放心。
“没事没事！”经我再三强调，她才离开。
我突然想到了几个月前就在这里，我跟苏湉争论着这家店的老板是男是女，我说肯定是一个忧郁的男人，她却笑着说是女的。我想起她那狡诘而又自信的眼神——难道这里面有故事？一下子，我脑海中晃出一个念头，我要在离开这个城市前认识这家咖啡馆的老板，我想弄清楚到底是不是和苏湉有关。
“小姐，你们老板在吗？”我招过一个服务员问道。
这时，我注意到邻桌的那女子停住了手，把头转向我说：“请问先生找我有事吗？”
“我没有找你啊。”我不明就里的说。
“她就是我们的老板啊。”女服务员说。
“你……你是这里的老板？”我惊诧地问。
“是啊，怎么？”
“没……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我缓了口气，看着她示意女服务员离开，“你坐在这里，我想十有八九的人不敢相信你就是这儿的老板——我一直认为是哪个大学生在这里喝茶。”
“你找我有事？”她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我的桌边。
“没，没……我只是想认识一下你，也许我和这个咖啡馆有缘分，在好几个月前，我就在这里等待我心爱的女孩，可她始终没有出现，时间过得真快，今天我却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我又一次想到了叶子，气喘开始加快。
“你不要紧吧？我看你刚才就这样了，给你倒点水吧。”那个女子对我说。
“不用了，谢谢。”我说着喝了一大口咖啡，人却出奇得舒服了点。她一直站在我旁边看着我。
“对了，你先请坐。”我对她说，“我刚才进来时发现招牌名称改了。你是新接手的吗？”
“不是，这家店一直是和我好朋友一起开的，因为一点原因，前一阵子刚改成这个名字。”她说着在我的对面坐下。
“我第一次来这里是和一个女孩子，那天，我们一直争论着店主到底是男是女，当初我硬说是一个忧郁的男人，她却说肯定是个女的。”
“也许她早就认识店主了。”
“怎么这么说？”
“猜的，呵呵。”
“可惜时间过得真快，现实也真残酷，她已经永远离我而去了……”我忽然停住了，心像被刀割出了一道道口子，好长一段时间渗不出一滴血。
她不解地望着我，我却把头转向了窗外。窗外的雨还在下，街的那一边，一个女生打着伞悠闲的走进了一家服装店；一个女孩没有打伞，在雨中小跑，稀稀落落的车辆依然驶着。
“不好意思，忽然跟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没关系，只是你看起来似乎很不舒服。”
“没事的，只是不知何时起，我开始不能回忆一些往事了，一旦想起，心就会痛得厉害。”
“是病吗？”
“应该算是一种心病。”
“也许你只是在逃避，自己没有勇气面对，时间久了就这样了。逃避永远无法解决问题，你是不是总是独自一人煎熬而不愿坦然面对？或者你可以换一种方式，不妨尝试着将它说出来，也许会好一点。”
“其实，这种方法我也曾经想过，但我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
“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做这个人。你愿意试试看吗？”
“可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慢慢来，放松点，尽量让脑子不要有什么杂念，不必去想那些伤感的结局，可以尝试着想想你们之间的美好回忆。”
“让我试试。”
“我相信你行的。”
“谢谢你，老板。”
“叫我艾静就行了。”
“好的，艾静。”
我始终无法分清苏湉和叶子在我的心中到底各处于什么位置，只是我不能失去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但现实逼迫我必须选择。
单纯的感动与爱情之间应该没有太大的关联，可爱情是什么呢？和喜欢不是同一个概念，它是彼此感觉中的感动。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想着苏湉的模样入睡的。那段时间，我在写作，被心力交瘁的感觉裹得严实，让我无法想象自己在做什么，需要努力去做什么，而苏湉一直陪伴在我身旁。
叶子呢？当我和苏湉闹矛盾时，当我生活上遇上苦恼时，都是她给我出主意解决，在我眼里，她的话仿佛都是真理，让我义无反顾地去照做。
爱到极处时，它便成了一种锥心的剧痛，其实，我一直在寻找一种释放的方法，或者只是在寻找一个倾诉的对象。
我一直生活在一种从希望到失望，然后绝望，最后又出现希望的爱情中。我如果丧失了爱，等于丧失生命。
这也正是我所追求的人生境界，然而又是谁带走了那份爱？
我选择了回忆。我还是输掉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