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
牛河梁的沙棘果在秋霜中红得滴血。赵六跪在废弃窝棚前,工兵铲撬开冻土时发出骨裂般的脆响。生锈的铁盒里,三十五张汇款单按年份码放如祭品,最新一张的附言写着:“替六子赎罪”。
褪色的玉蝈蝈仿品下压着泛黄信纸,暖暖的字迹被岁月啃噬得支离破碎:“那晚他灌醉我,说孩子在轩辕冢能重生......我逃到民政局档案室,找到他篡改车祸记录的胶片......”信纸边缘的泪痕结晶成盐粒,在月光下折射出微型星图。
沙棘丛突然晃动,独臂老兵举着猎枪冲出:“有人要炸厂!”赵六将铁盒塞进怀中的刹那,爆炸的气浪掀翻窝棚顶,三十年前的棉槐条如雨纷落。
(二)
食品厂地窖的暗道弥漫着硫磺味。赵六的头灯照亮洞壁刻痕,刘正科年轻时的狂草字迹张牙舞爪:“距轩辕冢核心区还剩218米”。聋哑绣娘突然拽住他,手指向地缝——半截青铜马车轮嵌在岩层中,辐条间的玉屑与赵六仿制的蝈蝈材质相同。
暗河奔流声渐近,水雾中浮现出石膏棺的轮廓。棺盖上刻着“公孙轩辕”,裂痕处滋生的荧光苔藓拼出蝈蝈图案。赵六用枣泥酥撬开棺盖时,腐臭气中飘出沙棘蜜香——五千年前的陪葬品竟是整罐结晶蜂蜜。
(三)
荧光苔藓突然爆燃,绿火中腾起蜂群组成的轩辕图腾。赵六挥舞工兵铲劈开虫雾,铲刃撞上暗藏的铜镜阵。镜中折射出无数个暖暖——二十岁的她正在六号别墅斟酒,五十岁的她在病床输液,五千年前的双在祭坛剖心......
聋哑绣娘的银针破空而至,刺穿主镜的蝈蝈浮雕。蜂群霎时化作玉屑纷落,露出暗室中央的青铜鼎。鼎内积着黏稠黑液,浮沉的玉器中混着枚带环玉玦——与暖暖流产手术记录上的器械惊人相似。
(四)
食品厂废墟上,刘正科将雷管绑在烤炉烟囱:“你们不是喜欢枣泥香吗?”他的西装沾满墓土,脖颈胎记已蔓延成蚩尤战斧的形状。赵六抓起把焦糊的枣泥砸去,糖分在高温下拉出金丝,缠住刘正科的手腕。
“你尝尝!”独臂老兵掰开他的嘴塞入沙棘果,“这是老周闺女种的!”酸涩汁液迸溅的刹那,刘正科突然跪地干呕,吐出的黑水中游动着微型玉猪龙。消防水柱冲垮雷管引线时,五千年前的犀角香从地缝涌出,将爆炸波凝成固态的祭坛模型。
(五)
三个月后,沙棘蜜枣泥酥登上非遗名录。赵六在发布会切开特制酥点,九层酥皮间嵌着玉蝈蝈形状的糖画。记者镜头对准糖画时,刘正科从精神病院寄来的信正在焚烧炉中蜷曲——信纸残留的“轩辕”二字化作青烟,飘向牛河梁的星空。
放羊老汉看见赵六在暖暖墓前埋下铁盒,月光穿透腐朽的棉槐条,将汇款单的邮戳投影成星图。沙棘丛中有蝈蝈振翅,声波震落碑上的露珠,在“此身为舟”的铭文上汇成微型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