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伏火林行
火，可炼物，亦可毁人。
剑，可护道，亦可葬魂。
三日后，伏火林启封。
这是青华剑门百年一次的试炼秘境，也是整个宗门弟子从外门迈入内门、从中阶突破高境的重要关卡。凡踏入者，不死即证道，不成则坠魂。
此行，由三人领队。
薛银桑，青华内门剑事总执，一身冰银剑意，人称「无情剑首」。
苏子清，掌门记名弟子，内门第一人，气如山川、剑似月霜，声望近乎传奇。
最后是沉怀安，外门异数，一剑破赤霄，一人压诸脉之锋，却未被真正纳入任何正脉。他如一柄横在青华门牆外的野剑，无主无姓，剑出则血流成河。
伏火林，位于青华西境，林中封有「噬魂火胎」，据古籍记载，此地本为一座早已灭门的古剑宗遗迹，其宗旨为「焚剑炼魂」，后因术法失控，化成业火之林，无数剑魂沉于其中，永不得生。
本次试炼任务，除了淬炼弟子修为，更有一个真正的目标——搜寻传闻中的「封剑古盒」，一件与数百年前青华内乱有关的禁物。
「三日内不出者，皆视为死寂。」这是薛银桑入林前的最后一道命令。
当她说这句话时，无人敢轻视。
沉怀安站在最后，低头拂剑。断念剑静静地横在腰间，毫无气息，如废铁断刀。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柄剑，已经开始震鸣了。
……
伏火林。
初入林境，众人便感异样。
林中无风，无声，无鸟兽。天色明明正午，却昏暗如暮。脚下枯枝层层，寸草不生，空气中瀰漫着一种被烧过的血味。
「此地，曾有万灵焚化。」苏子清站在林边，看向远方的灰黑天幕，低声道。
剑队前行不足百步，地面便开始颤动，林中枯藤纷纷甦醒，如蛇盘地，缠住队尾两名外门弟子。
「小心！」有人惊呼。
下一刻，藤上燃起幽红火焰，顺着经脉蔓延至那两名弟子的心口，两人痛苦惨叫，然后齐齐倒下，气息全无。
众人大惊失色。
薛银桑当即出剑，一剑断藤，冰寒剑气扫清百丈之内火息，冷声道：「剑不出鞘，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这话没有一人反驳。
沉怀安没有说话，他只是悄悄将断念剑拔出一寸，剑刃上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血光闪烁。
他感觉到了，某种东西，正在深处等待他。
那是一种熟悉的气味，不是剑，不是魂——是「恨」。
……
队伍分为六组，开始向伏火林深处推进。
沉怀安与贺云歌、薛银桑同组。
一路无言。
直到夜幕降临，三人临时驻于一座断岩之下，周遭火藤如网，但似乎有所畏惧，未敢近前。
「这地方……太静了。」贺云歌低声说，满脸紧张。
「这不是静，是死。」薛银桑冷冷回道，「你若怕，就别睡，闭眼就会做噩梦。」
沉怀安坐在一旁，握着断念剑，指尖泛白。
「它一直在叫我。」他忽然低声道。
「什麽？」贺云歌一愣。
「这柄剑，在叫我进去。」他指向西方林心，「那里，有它的主人。」
薛银桑转头看他，目光第一次带了几分警惕。
「你在说什麽？」
沉怀安站起身：「我先走一步。」
「你找死？」薛银桑皱眉。
「那是我剑的命，我若不去，它就不再是我的剑了。」
说完，他转身入林，步伐沉稳，不留半步犹豫。
贺云歌想跟上，被薛银桑拦住。
「他不是来试炼的，他是来……了结什麽的。」
……
林心处，剑雨纷落。
沉怀安走了不知多久，眼前景物已变。
这里不像林，像是一座倒塌的古剑堂。万柄断剑插地，血焰未灭，石柱塌毁，阵纹犹存。其中央，一口黑色石棺，静静横躺。
断念剑，此刻震鸣如龙。
「你终于来了……」
那是从石棺中传来的声音，苍老、低沉、却充满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像是亡者对子孙的呼唤，又像屠夫对屠刀的赞赏。
石棺自动裂开，一具披红衣的枯骨缓缓坐起，手中——握着一把与断念几乎一模一样的断剑。
「你，继承了它？」
「我没继承，我只是捡了。」沉怀安平静答道。
「那你配吗？」
「我不知道。但它杀过人，在我手里，也杀了人，就够了。」
红衣枯骨站起身，剑气如焰，尸体竟被自身执念所燃，化作一道剑魂！
「那就让我看看，你杀人，值不值得这把剑。」
话音落，剑魂一斩，天地裂火，万剑齐鸣！
沉怀安不退，断念出鞘，一步踏前，剑诀运转，血气如浪！
「你问我配不配？我不配也杀！」
——剑起！
两道剑影撞击之际，整个伏火林中部剧烈震动，外界弟子惊觉不对，山林深处竟燃起千丈火光！
「沉怀安！」苏子清皱眉，率人直奔林心。
……
林心，焚焰之间，沉怀安满身是血，单膝跪地，断剑插地支撑。
红衣剑魂残破，却仍未散去。
「你……真的像他……」
「那个当年，把我从万军中救出来的男人，他最后也这样跪过。」
「他最后杀了谁？」沉怀安问。
「他没杀成，死了。」剑魂笑了笑。
「那我替他杀。」
沉怀安起身，一剑直刺，将那红影贯穿！
红衣剑魂碎裂，如雪燃尽。
其最后一句，仍在他耳边回荡：
「你是……最后的无门。」
……
翌日。
封剑古盒被沉怀安取出，带出林外。
薛银桑问：「你是谁？」
沉怀安没有答话，只是将断念缓缓归鞘。
苏子清道：「我查过，无门的断脉，确实曾有一名残徒，名为沉……」
「别说。」沉怀安打断他，「名字没用。」
「重要的是，这剑现在在我手里。」
「我杀的，是我该杀的。」
……
山外。
夜雨凄风，一名黑衣男子行至青华山下，仰头望山门。
他手持一枚黑铁令，其上刻着：
「无门，第二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