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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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客栈探听势孤计穷 祠堂对证身败名裂

平城外。

往来商贩常歇脚之处便成客栈。当下正是热闹的时候,只听人声水声杯碗碰撞声响成了一片。一个大胡子商人一面往盘子里夹炒豆儿吃,一面同对坐的瘦猴模样的人说话,那瘦猴调手舞脚比划了一阵,不小心打翻了邻桌的菜盘子,邻桌那长满横肉的大汉已经撸袖子摆开阵仗了,幸而同桌的男人女人劝住。那边店小二不知叫谁绊了一脚,手里的盆扣在了一个戴高帽的男人脚上,男人哈哈一笑,趁势揽住了身边女人的肩膀,女人没好气的照他胸口拍了一巴掌。

就听人说:“唉,你听说了吗?宫里头又开始收药人了。”人说:“好像是咱王妃不行了,病得利害,这药人是给她用的。我听说她每天那个咳呦,要好几条手帕子呢。”又说:“可不是,身上全都肿起来了,走路都这样了。”大家笑一阵。有人说:“前儿不还听说挺好的吗,怎么没几天就这样了?”又说:“谁知道呢,说不定是那个吃多了呗!”大家齐笑。

一人说:“这事可不兴胡说的,叫人听见了我们都得完。”人笑说:“啊耶,我那个不晓得喽,我小舅子就是宫里面听差的呀,他亲眼看见的,不然那个敢瞎说哩!”人笑说:“听差听差,你小舅子整日里听的竟是这个!”大家笑。

人说:“我们哪里知道,不就是听别人家说说的,你说给我听我说给他听,当笑话听的呀,那个还当真去说不成。”人说:“这谁又知道,说不定咱这几个人中就有一个内牵呢!”又笑了一阵。

忽然有人说:“你们说,这岺朝是不是故意嫁这么一个老女人给咱们大王,明着羞辱我们不是?”人说:“我常往那一带去做生意,那里的人斤斤计较的嘞,不好说不好说。”人拍手笑道:“你瞧吧,我就说,岺朝人哪一个不会算计?”人说:“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岺朝人哪个不会算计,我老婆就很好!”人笑劝道:“总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部分都那样,总是我们自己这里好一点。”噼里啪啦还有一大片话。

那边角落里对坐两人,女的听说气不过,一拍桌子腾的站起来,幸而被身边男人拉住。女人一摔手还要上前理论,被男人强拉出去了。

原来女人不是别个,却是少英,她一路生着闷气,见前头未迟腰杆挺得笔直傲然踞于马上,便踢马刺追上去,问道:“你刚才干嘛拉我,那群人嘴巴放不干净,没脸没皮的还敢坏我朝名声唐突我长姐,我恨不得上去一人赏一个大嘴巴子。”未迟道:“我们是来探听情况的,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少英只撇嘴不服。

未迟道:“宫里在收药人。”少英问道:“那是什么?”未迟道:“试药的奴隶。这倒是个机会,我想去碰碰看运气。公主留在城里和小白一起等云飞罢。”少英大惊:“你自己一个人去?”未迟点点头。少英忙劝,未迟根本不听她的,策马跑远了。少英无奈,跟着回了客栈。未迟问道:“等下要来客人,公主要不要一起见见?”少英道:“好。”二人一壁说话,一壁进了房间。

各自坐下,未迟要了一壶热茶,倒了一杯给八公主,小八心里有事,没太在意,伸手一接碰到了他温软的肌肤,心下顿时一怯。未迟是个寡淡的人,没在意也没多说,这时敲门声响起。

未迟起身开门,少英抬眼一看来者竟是如玉,不禁感叹她利落了许多。如玉进门向少英行礼。少英忙命免,二人携手坐下。

“辛苦了。”未迟端来一杯新茶,对如玉说道。如玉接过道谢,与八公主相视一笑。未迟问道:“宫里情况如何?”如玉摇了摇头,看得少英揪起了心。如玉便拣重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未迟接过话头,说道:“我想亲自进宫看看,太平公主和白鹤会留在城里与你一起等云飞来。烦请安排一下。”

如玉问道:“你要去当药人?”未迟点头。如玉道:“药人是给宫里王族试药的奴隶,会出什么样的事情没人知道,你不要意气用事。”未迟平静问道:“还有更好的法子吗?”如玉一时哑了口。未迟见状将目光移向了渺远的沙海。

再看南楚林家。

燕母丧事已毕,无痕这些天思前想后总觉得心里发毛,那一日流霞服侍她梳洗,她便问流霞道:“你说这事怪不怪?”流霞道:“奶奶说什么?”无痕道:“多早晚我们听说妈害火眼,又是多早晚我们回来的这里?眼看妈的病一天比一天好了,忽然就那样起来,好不蹊跷!”流霞道:“奶奶疑心有人要害咱们?”

无痕停了半晌,问道:“会是青云吗?”流霞笑道:“奶奶说什么,青儿自小和我们一处长大,虽说淘气,要干出这荒唐事,万万不能够。莫说我们,奶奶也不该疑她的。只说我们还在裴家那时候,奶奶弄坏了太太的炕屏,太太问青儿,青儿被打得那样也不肯说一个字,奶奶竟忘了?”无痕笑道:“瞧你,急什么?我不过随口一提,竟叫你搬出那早些的事情来压倒我。话又说回来了,妈这一去,我的心一直空落落悬着,总担心再出个什么事情。”流霞道:“奶奶这是没事瞎琢磨出来的,‘没事常思有事’也不是这么个思法。我瞧姨奶奶最近无事,不如请了姨奶奶来和奶奶作伴,何如?”无痕道:“不必,还是我过去罢。”说着果然往那边去找关月。

话说关月正在做针线,见无痕来了,忙起身让坐让茶。无痕笑拉她同坐,二人一起做了一会子针线。关月看无痕心神不宁脸色蜡黄,因劝道:“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奶奶节哀顺变啊。若为此熬坏了身子,太太又该担心了。”无痕道:“《礼记》曰:‘不胜丧,乃比于不慈不孝。’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不过我的心事你并不知道。”关月叹道:“我那里知道,就算知道也没有我多话的。”

无痕听她话里有话,因追问道:“你有什么话说?好妹妹,只管告诉我,不叫别人知道就是了。”关月道:“论理,这话不该我说。既为奶奶分忧,我死也甘心。且说我住在这里这几月,虽不多话问事,却常在心里替奶奶算计,奶奶别恼,说句不好听的,这林家人互相算计各谋其利早已逾越了本来分际,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奶奶不该蹚娘家的这滩浑水,竟是早早离了这里最好。若不尽早退步抽身,恐怕以后彻底搅进去了想也不能够了。”

无痕问道:“妹妹看见或是听见什么了吗?”关月道:“我倒没有,只是丫头们说你那屋里人和别个主子走得很近,具体怎样,你自己留心。或许是别的主子要讨人做姨娘也不一定呢。人的嘴是不能够一概都听得的。”无痕闻言忙问道:“谁,谁和别个主子走得很近?”关月道:“奶奶别问,只听我一句劝,快快离了这个地方要紧。”无痕闻言,料她不肯说,只好不问。又想她为了自己竟能做到如此,字字逼来,不觉令人敬听。因噙泪携手道:“好妹妹,你对我的这份心我无以为报,若不依你这样做,我也不配你一声‘姐姐’了。你放心,等大爷回来,我们就走。”

忽听屋外有人喝道:“往那里走?”紧接着就有大长老领着族中子弟闯进来,关月吓得忙躲到屏风后面。无痕起身相迎,大长老却不由分说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眼花缭乱东西不分摔在地上,一下子上来四个壮汉将她绑了,送到祠堂里。

无痕自然不服,眼看大长老请出了家法,忙跪爬上前问道:“大长老要绑要打我没话说,只是该告诉一个原故,不然断不能服众。”大长老喝道:“孽障闭嘴!你有脸问,我没脸说!”静了一会儿,命一众子弟退出去,道:“好,你要原故,我就给你。说,为什么弑母?”

无痕闻言大惊,忙磕头说道:“我并不敢!大长老那里听的风言风语,不要冤枉了我!”大长老道:“冤枉你?你只当我老糊涂了!告诉你,就是你熬的那碗药毒死了你太太。银箸发黑,你还赖!”无痕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太太对我有生养之恩,我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一定是有人要害我,大长老救我!”

大长老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攀扯别人?你以为我手里没有证据,所以敢这样嚣张的和我叫板。好,好,好,是你自己不要脸,我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便命人拿出一个封好的册子,摔在了无痕脸上。无痕问:“这什么?”大长老咬牙不肯说,二长老摇摇头命人给她松绑,又命她自己看。

无痕忙拾起那册子草草一翻,差点没唬得背过气去。大长老见状冷笑道:“做下这等不要脸的丑事,你简直比勾栏女子还下作!太太拦着就怕你毁了自己,你倒好,为这事竟恨起生身母亲来了,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毒的心吗?你个下贱小娼妇,别说你是林氏的后人,我怕污了祖宗名声,污了这个‘林’字!我早说过的,我们林家人就是街头为乞,也绝不能做对不起教养良心的事儿。你能啊,不但不听我的话,还敢勾引太子,挑逗得护国公兰家与我朝离心,搅得生灵涂炭!饶这么着,你还不安分,怕人骂你是没汉子要的,就哄着谢家大公子讨你,叫人在背后说嘴,把那谢家也搞脏了。你简直不是人!败我名声事小,坏我朝纲事大,你,你,你……”情到深处,一口气没提上来,晕死过去。

众人好一阵忙,总算救回来大长老一条命。无痕不顾阻拦,跪爬到大长老跟前,一面叩头一面哭求说:“大长老明鉴!我在京上的时候绝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那都是长公主命的,太太也知道,是太太命我恭谨听话的。我也没有私会谁,只和七公主一处读书识字。长公主交代,这原是闺阁小事,不必对人言,所以并没有几人知道。如今不知那个黑心的要害我,求大长老还我公道!大长老!”一面又猛磕了几个头。

大长老听说,想这里头关系宫里,没个拿这事去问的,偏太太前儿又回去了,若大张旗鼓闹起来被众人觉察,丢了脸面不说,保不齐还要赔进命去,且暗暗访察,才好收场。遂命人将无痕看守起来,对外称太太屋里丢了要紧东西,借查贼之由好把这事遮掩过。

忽然有一天,小子来报:大小姐不见了。长老们忙命搜,如此闹了一阵,终久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