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赵宏伟的荒唐人生(85)
竹内外出之后，渡边就是江庆县日军联队的最高指挥官。也就是说，这一场仗，日军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渡边的调派。渡边会将竹内的生死放到首位来考虑吗？恐怕渡边也是非常希望竹内死的。但是，在渡边指挥期间，竹内若死了，渡边恐怕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到时，渡边究竟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赵宏伟一直非常希望，此次陪同竹内去听课的人会是渡边。这样一来，渡边就极有可能会和竹内一样遇刺身亡。赵宏伟花大力气给老周的行动队搞来了一把狙击枪，其实是希望渡边能死在这把枪下。而他最不希望，此次竹内的身边，会有北川或赵驹。因为北川和赵驹，都是神枪手，且都心狠手辣。但是，事实上的结果却是，竹内指定了要北川陪同，而不要渡边。
中路和西路的那两支行动队，力量都很薄弱。虽然游击队已将他们最好的武器装备给了这两支行动队，但是，这两支行动队所要面对的，可能会是十倍于自己的敌人，甚至更多。他们又是否真的能拖住日军的大部队？就算拖住了，又能拖多久？如果东路的营救战不能速胜，那么，这两支行动队，都会被日军绞成肉泥。而日军只要消灭了这两支行动队，东路的游击队也就陷入了危机。
又或者，日军只要识破了中路和西路的这两支行动队在人数上的劣势，行动队想要拖住日军大部队的计划就会落空。被困在狮丘山上的那支日军车队里，不光有上海日军要的两百多个慰安妇，而且还有青梅县日军要的大量药品，江庆县的日军主力又怎么会不拼命去支援？而中路和西路的行动队，在人数上已到了极限。他们的行动，是需要将队员提前安排到江庆县城里或赵家镇上来潜伏下来的，人多了易暴露，北川像是已经闻到了一点味道。而且，人多了也不容易迅速撤退。
想来想去，问题确实很多。忐忑搅得赵宏伟心烦意乱，头脑微痛。他在黑夜里来回踱着步，胸口里闷得难受。
他忽然想：赵驹告诉我的会不会是假情报？我打听到的那些消息，会不会都不可靠？这件事，会不会从头到尾就是日本人设的一个圈套？
换一个角度来想，如果想要消灭玉山上的游击队，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蛇出洞，调虎离山。如果能将游击队的主力消灭在狮丘山上，那么，玉山上剩下的那一百几十个人，就算有天险可守，也绝对敌不过日军大部队的围剿。游击队只要决定了去救人，那么，他们的被剿就成了定局。
赵宏伟的心一下子颤抖了起来。他冒出了冷汗。
他跌坐在了床上。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赵驹难道真的会帮着日本人来骗自己？他难道真的是死心塌地地要给日本人做狗？自己难道真的如此无能，连一条准确的情报都打探不到？自己难道真的会成为日本人消灭游击队的帮凶，为日本人立下大功？
难道真的要把自己的这些顾虑去告诉游击队？那万一自己的这些顾虑是多余的呢？这可是救出秀珍、救出那些女人的最后一次机会，自己要是弄错了，让游击队取消了行动，那就等于是自己亲手将秀珍、将那些女人推进了魔窟里去呀！秀珍会死的！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赵宏伟垂着头，十指深深地陷在头发里。他用手挤压着自己的脑袋，脸痛苦得都变了形。
夜，压抑得令人窒息。
赵宏伟蜷缩在床上，痛苦地颤抖着。
他决定不说。
每一场战争都充满了未知的变化，情报、谋略、行动，没有任何一个环节的成功可以向战争的结局承诺胜利。海呼浪啸的冲突中，多的是意外与懵懂的水珠。风云奇变的激流里，谁又真能主宰明天的阴晴？
人生，就是一场赌局。时代，创造着未知。
赌一把。赵宏伟想。天若怜百姓，定会诛妖除魔。
赵宏伟腿上的那条被日本兵刺伤的伤口长好了。老周给他拆了线。
方远梦也在，三个人都没说话。
赵宏伟默默地看着诊所里的一切，蓦然觉得有些感恩。人活着真好。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白色的屏风，白色的床单。桌子上有一盆绿色的仙人掌，窗外晴朗的光照在仙人掌上，那绿色像是有了蓬勃的活力。洁白的诊所，真是人间一个美好的所在。能活着真好。
老周终于开口了，他对方远梦说，这两个月，你不能去上海了。
方远梦沮丧地说，是的，小夕被抓了。
老周捏了捏拳头，说，戴笠真不是个东西，把我们的情报交给日本人，让日本人把金条还给他，要钱不要脸的东西！
方远梦说，在蒋介石的眼里，我们共产党和日本人一样，都是他的敌人，甚至，他觉得我们比日本人更该死。
老周一拍桌子，说，中国就是坏在蒋介石的手里！他这个阴谋家、独裁者！
方远梦低着头，不说话。
老周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放心，我们的同志一定会想办法把小夕给救出来的。
方远梦很难过地说，那一年，小夕说，想要和我拍一张合影，可是我却说，我们不可以在一起拍照。我真怕，有一天我会再也看不见小夕的样子。
老周行动队里那个年纪最小的少年，赵宏伟见过。剃着一个光头，像个小和尚似的，特别爱笑，走起路来像一阵风。他爱吃桃子，说吃了桃子能像孙悟空。他的外号就叫孙悟空，是老周队里最年轻的狙击手。孙悟空的父亲和哥哥，都是被国民党活生生地挖掉了心脏而死的。孙悟空告诉赵宏伟，他哥哥活着的时候，最爱看《西游记》，老说，玉皇大帝是个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