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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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想成为草原上的一匹马

离开那具马的残骸,再往前,又见到三个旱獭家族。其中一个家族的两只旱獭正在打架,打得不亦乐乎,我走过时它们不理不睬。

顺着一串新鲜的藏原羚的脚印往前越过围栏,但仍然没有见到那头受伤的野驴的踪迹。也许吐旦说的是另一处的围栏吧。

我站上最高的土坡,附近丘陵地带最高的位置,那儿是大鸟的栖息地。往北可以看到查木渠的河滩,上次就是跨过那个河滩上山的。还能看到北边的高山牧场,一大群牦牛,还有跳跃的藏原羚。

这时,一块巨大的乌云从北往南推进,速度非常快。回头一看,远处湖面上也有一块巨大的乌云从南往北推进。也许很快就要下暴风雨了。我决定往回走,最好赶在雨下来之前避开最大的乌云。

几只白鹡鸰在我面前飞行,似乎在引导我往南走。不过,一低头,我看到一个大地洞,洞口直径起码有三十厘米。洞口的泥堆很高,正好又处在一个坡顶上,所以看起来像一个微型火山口。这或许是旱獭的洞,但洞口还残留着动物骨头,所以也可能是狐狸洞吧。

风特别大,来自西边。我已看见远处湖面上最大的乌云下有一块浅色云几乎与湖水连在了一起。应该是雨带吧,那么湖上的雨势已经很大了。我有点担心再往前走反而会进入暴雨区域。正在此时,忽然发现乌云的西边冒出一大片蓝色天空,大概是猛烈的西风把乌云吹到了东方。我往北一看,北方的天空也是如此,那边的乌云也在向东偏移。所以,刚才还担心在旷野遭遇雷暴的我,一会儿又处在一片蓝色天空下了。

多么像一部悬疑电影啊。

回到观测站,他们都庆幸我没被暴雨淋到。正是午餐的时候,我们继续把昨晚冻上的火锅汤加热,再往里加了红薯粉条,就当成一顿大餐了。

中午时,座机电话突然响了,说是下午有一拨人会来观测站参观。

午饭后休息了一下。下午拿出鸟类图鉴,对照着观察湖面上的鸟。长时间地观察,总是希望观察对象发生点什么,但事实上,什么都不会发生,时间过得很慢。

四点多,高歌突然喊我:“你看,那里有一群马。”我往湖西方向一看,果然是。为了观察得更细致,我出门,尽量地靠近它们,站在一个不会引起它们警觉但又可以大概看清它们的地方。

这是一群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马,可能是因为在高山草原上自由自在地长大的,它们肤色都特别美,闪耀着不同寻常的光泽,尤其在西下的斜阳之下。从我站的位置能够看清它们高大匀称的体形和让人羡慕的身材比例。这群成年马共十匹,一黑一白,六匹棕色,还有两匹是靛蓝色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蓝色的马,那种肤色让我想起电影《X战警》中的某个角色。

它们在湖边湿地上吃草,悠闲自在。应该就是上午刚从山坡上下来的那群马,它们终于到达湖边了。金色的斜阳打在它们身上,它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带来不同的反光,我都看得有点入迷了。马是最帅的动物,但平时很少看到自然状态下没有任何束缚的骏马。在高原的野外,它们让人百看不厌。那不时飞扬的鬃毛、摇晃的弧形尾巴、健壮的四肢、走路的姿势,甚至吃草时专心的样子——别的动物不可与之相提并论。

那一黑一白两匹应该是一对,它俩形影不离,单独在一起,但又与其他的马保持了一定距离。有时黑马会等待白马,有时相反。

天快黑了,落日也快到山顶,暮色中的马群不慌不忙,又从大湖区转移到小湖区。它们一字排开,在湖边漫步,边走边吃草,能听见它们吃草时的唰唰声。它们的各种姿势倒映在夕阳下的湖面上,富有视觉上的美感。我真想上去问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我多想成为其中一匹,草原上的一匹马。即使我在上午看到了散落在四处的马骨。

在我看来,马就是自由,无限的自由,蕴含美感的自由。连死亡也无法剥夺自由之美。

***

你知道朝霞燃烧的秘密吗

幼雀不知道朝霞燃烧的秘密

它站在阳台上,和我隔着玻璃

它欣赏着玻璃上金色的反光

而我盯着它黑色的小眼珠、嫩黄的喙

它污白的下体绒毛蓬松

褐色飞羽和尾羽有白色边缘

从头顶、后颈到背部,

似披着浅灰的三角围巾

它有一个完美的洁白的喉部

但它还没有开始练习鸣唱

或许等洁白转成鲜黄

幼雀才能发现自己的天赋

天还没亮它就在那里了

是昏黄的灯光让它迷惑

或许,它在等待一个自己的命名

被我,被一个贫乏于自然的人

山雀、百灵或者是鹡鸰

它们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为什么非得有一种人类的语言

去描述它们飞行的姿态呢

我们给山川命名,给草木命名

给云朵命名,给每一种风命名

我们给每一块石头命名

最后,我们互相命名

幼雀欣赏着玻璃上的金色反光

今天的朝霞与昨天有什么不同吗

如果给你一种语言

你是鸣唱还是用于命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