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头金发的法国飞行员戴上墨镜，他推拉着操纵杆，我们的单翼飞机以70度的弧度掠过大溪地上空。窗外下方，纯净的潟湖透着层层叠叠的蓝，被珊瑚礁环抱在无垠的南太平洋之中……这架比奇350是我的老板温惠仁先生的私人飞机，我正陪他前往大溪地岛以东1 470千米的南马茹提岛、传说中他的私人珍珠岛考察。大约飞了2个小时，飞机突然在一阵气流中剧烈颠簸，把我从瞌睡中唤醒。睁眼，安静的机舱内，大家好像都睡着了，只有86岁的温先生一人没有休息。他正戴着老花眼镜，对着平板电脑回邮件，打字时十指如飞，神情专注而执着。良久，才倚窗眺望一眼下面的太平洋，眼中透着一股温和而有力的光芒。
飞机降落在珍珠岛上，我们参观完珍珠养殖场、插核室等地后，温先生放下手中的珍珠母贝——黑蝶贝，说：“我带你们出海吧！”这时，天空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身穿T恤及一条宽松休闲短裤的老板，欢快地招呼宾朋上了快艇。“坐好了吗？”随即一声轰鸣，这位岛主已亲自发动快艇引擎，以丝毫不逊于007的英姿，带着大伙迎着风浪驶入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
他是谁？他是温惠仁，一位来自天堂小岛的传奇人物。一个华人的名字？没错，他是1934年出生于大溪地、说着地道法语的法籍客家人。他是谁？他是南太平洋的华人首富代表，在当地的知名度仅次于主席的第二号人物。他被美国《时代》杂志誉为“大溪地珍珠之王”（the emperor of Tahitian pearls）。他坐拥3个私人岛屿、5架私人飞机、8家大型珍珠养殖场和世界唯一的大溪地珍珠博物馆。他旗下的珍珠是全世界最高品质大溪地珍珠的代名词，被法国政府认定为“法国唯一的原产宝石”。
我与这位传说中的温先生结识于2011年的夏天。我在大学毕业后开始为他的公司效力。“法语”“大溪地”“珠宝”这3个满含浪漫主义色彩与幻想的关键词，让上外法语系毕业的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认定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与温先生第一次见面是在上海仙霞路的高级写字楼办公室，他身着深蓝色衬衫，个子不高但十分精神，浅浅的眉毛下是一对弥勒佛似的笑眼，全然没有“商业巨擘”或“霸道总裁”的距离感。他说话时还不乏一丝自嘲的法式幽默。我怀着初入职场的谨慎与敬畏之心用敬称与他交流，他却对我说：“On peut se tutoyer.”意思是我们之间可以用“你”来称呼，不需要用“您”。
虽已86岁高龄，这位“珍珠之王”依然拥有无比的活力。谁说滑雪仅是年轻人的运动？每年冬天，他都会在法国的瓦尔迪泽尔小镇住上1个月去高山滑雪，这一习惯已经坚持了40多年。受他的感染，我也爱上了这项运动。在阿尔卑斯山脉海拔3 000多米的雪道上，只见一个头戴黑色头盔的矫健身影，一左一右地挥动着滑雪杖，从我身边掠过。身体的重心在左右腿之间自如切换，以蛇型弧线急速而下，那正是宝刀未老的温先生。我加速前行，抬头望向湛蓝的天，感受着高山刺骨的风，身后便是4 810米的欧洲屋脊“勃朗峰”。滑雪结束后，我问：“是什么让您坚持了这么久的滑雪运动？”温先生在雪中踱步，回答道：“高山滑雪是一项高强度的身体锻炼，在极寒中运动可以为身体的每个细胞重新赋能。”他还说，自己有个生活在阿尔卑斯的法国老朋友让·保罗（Jean Paul），40多年来，每年冬天都在此一聚，从昔日的滑雪教练变成了如今的滑雪好搭档。“当然，还有个原因，”温先生狡黠一笑，“这里的雪道对75周岁以上的老年人免费开放，我能不好好享受下这个福利？”温先生打趣地说。的确，高山滑雪可以让身体的能量淋漓释放，满世界蓝白的视觉美景更是在洗涤每个人的双眼和内心。
80多岁的温先生和年轻时一样，几乎每个月都会到大溪地、巴黎、迪拜、香港、上海等地出差。2019年10月，温先生受邀作为海外侨胞的代表参加了国庆70周年招待会及国庆观礼，我陪同温先生飞抵北京。温先生会说客家话，普通话说得不那么流畅。他告诉我，孩童时期他在大溪地华人学校念小学，小时候不听话，被父亲在孙中山先生的画像前用皮鞭打屁股的场景历历在目。说着，他还在手机中找出70多年前他在大溪地华人小学毕业证书的照片给我看。从清晨5 :30集合出发前往观礼台至深夜23 :00回到酒店，那次国庆观礼必然是他一生中难忘的记忆。举国同庆的10月1日，温先生的感言并没有太多，而当联欢晚会上25米高的烟花树在夜幕中伴着巨幅国旗旋转升腾时，我看到了他深邃的眼神里最温柔的底色，浸润着身为华人的感动和自豪。而那一天，正是他85周岁的生日。
成长于遥远的波利尼西亚，拥有融贯东西的眼界，温先生始终不忘中国是他引以为豪的根系。他在大溪地的宅邸中，建有一个温家家族的供龛，收藏着中国字画、刻有古诗的中国屏风，以及他80大寿时专程从上海空运请去的一座一米多高的观音像。2018年秋天，我陪同温先生踏上了云南——波利尼西亚寻根之旅。这次探访缘起于20年前他在昆明的一次偶然发现：云南某少数民族的图腾与他所在的法属大溪地波利尼西亚人的图腾非常相似。波利尼西亚人的祖先是否为云南的先民？他希望能深入少数民族族群的源头，找到其中的联系。那次探访，他与云南省历史学家、云南省文史馆馆员等专家一行对古滇和云南远古文化脉络进行了探寻。在云南民族村里，温先生见到一个佤族的小伙子与波利尼西亚小伙一样黝黑，图腾相似，便主动上前，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问他：“我能与你照相吗？”他眼睛里闪耀着喜悦，纯真得如同一个孩子。
温惠仁，这个蕴含着儒家意味的中国名字，恰恰是对温先生人格最完美的诠释。在他2年前的生日宴上，我送给他一幅书法——《佛心》，即慈悲心、解脱心、清净真如心。他在位于大溪地的私人珍珠岛上，与小岛300多位员工一起参加周末的教堂礼拜，那是精神信仰的虔诚传递。他在小岛上为员工盖起私人诊所，为员工提供舒适的住宿，许多员工一生追随着他的事业。他会为年长的老员工寻觅更合适的工作，并继续雇用他们的孩子。虽然被冠以“珍珠之王”的头衔，他却更是大家心中的保护神，被亲切地称为小岛上的“爸爸”。
温先生一生获奖无数，在2000年，温先生荣获了法国国民的最高荣誉——“十字骑士勋章”，由时任法国总统雅克·希拉克亲自颁发。不为人知的是，从1980年希拉克第一次到访大溪地并与温先生结识，他们的友谊维持了40多年，直至这位前总统2019年底逝世。那时，温先生正在日本京都，得知消息，他的心情很沉重，他伏案提笔，亲自给希拉克的妻子贝尔纳黛特写下一封悼念信：“真诚坦言，他是法国历史上最好的一位总统。我作为一位拥护者、一位朋友，致以最深切的悼念。”
在我为温先生工作的9年里，他始终信任且激励我，为我提供更好的平台。我去天堂海岛大溪地出差过8次，直至对他的“大宝库”如数家珍。作为他的忠实粉丝，在去美国旅行期间，我曾特地拜访了美国宝石学院（GIA），找到了以他的名字罗伯特·温（Robert Wan）命名的、位于加利福尼亚总部的宝石学分院。我一直觉得温先生是我人生中遇到的一位贵人，能够参与他的传记的翻译工作是我的荣幸。温先生的格局和眼界，他的为人处事之道，对我的影响将持续一生。在参与翻译的过程中，我一次次被他的故事所打动。有些部分我曾听他本人娓娓道来，脑海中回想起他昔日诉说时的模样；有些篇章我不曾得知，如饥似渴地阅读原著时的惊喜发现如同揭开了被历史封存的莫高窟壁画。而我最有幸的是能够参与和见证他最近几年的人生故事。他是老板，但更像一位亲人，用一种流淌进生命的巨大能量，滋养着我和无数感恩他的人。从白手起家到成为“珍珠之王”，他的人生传奇如同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后孕育出的一颗闪耀着人性光辉的珍珠。
度过了7个本命年后，他的活力值依旧满分。2019年的生日宴上，他举杯对大家说：“我的人生第三篇章‘回归中国’其实才刚刚开始。”
在2020年11月的世界珍珠大会上，ROBERT WAN大溪地珍珠进入“2020胡润全球珍珠企业创新品牌榜”前五。温惠仁说：“珍珠，我为之倾注了毕生心血的迷人珠宝。今天，我将它献给为它永恒之美所倾倒的每一位女性。”
卫溦
ROBERT WAN Group总裁助理、中国区市场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