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路花雨:中国新诗意象探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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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诗质的呈现

意象非诗歌所特有,但诗歌最富有意象。正是有了意象,有了坚硬、鲜明和富有生命气息的意象,诗歌才有别于其他艺术门类。可以说,意象是诗歌区别于其他艺术品种的内质的体现,是诗歌的一种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质素。把意象和诗质联系起来做深刻论述的是九叶派诗人的代表唐湜。在新诗走过将近30年的历程之后,九叶派诗人在意象的选择和运用上摒弃了过去的单一性和浅表性,开始走向多元、综合和凝定。唐湜在自身和同时代诗人创作实践的基础上,以一个理论家和诗论家的理论修养和智性眼光,对意象的实质和功能进行了多方面的考察和诗性的分析。

从胡适提出的“具体的做法”到闻一多的“幻象”说,再到胡风标举的“事象”,以及这些诗论家涉及的“意象”概念,都是从诗歌的艺术表达和写作技巧等方面来谈论“意象”的。以庞德为代表的意象主义诗派,也过于强调“意象”是一种手法和技巧,并未将“意象”上升到诗歌本体论的地位来思考。而唐湜对意象的作用和地位有了新的认识,提出了意象的诗质化的观念。意象的诗质化是指意象与意义的一元化以及意象与诗的内质的不可分性。他在《论意象》中说:“意象当然不是装饰品,它与诗质之间的关连不是一种外形的类似,而应该是一种内在精神的感应与融合,同感、同情心伸缩支点的合一。马克尼斯自己也说过,意象时常会廓清或确定诗的意义,而且意象与意义常常会结合得不可分离,象征主义者甚至把这定为一个法则。”[18]他认为意象与意义有不可分性,这就超越了修辞学中比喻的二元性,“意义的化入意象正是庄子在《齐物论》里所说的那个‘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的境界”。意象不是摆设和装饰品,不是单纯的符号和比喻,而是意义本身,是诗的意义的呈示,是诗质的内在体现,和诗具有浑一性与同一性。意象能体现出这种诗质,在唐湜看来,除了意象自身富有意义外,还在于意象的“凝合”。“艺术的一个最高理想是凝合一切对立因素,如声音、色彩与意义,形象与思想,形式与内容,韵律与意境,现实与联想为一个和谐的生命,按着生命的内在旋律相互抗持又相互激动地进展前去。”这里分析的是艺术的最高理想即“凝合”,那么意象诗质功能的实现也源自这种“凝合”。他还区分了意象与意义间的对抗关系与形式和内容间的对抗关系,认为形式和内容的关系是手段和目的、从和主的关系,而意象与意义的关系“常是一种内在的平行又凝合的相互关连”,在纯真的诗里面,“手段与目的,意义与意象之间的分别实在并不是十分必要的”。[19]他列举了波特莱尔的诗《契合》来进一步说明自己关于“凝合”的观点,他引申道:“诗正是这样的自然,这样的神殿,那些活的支柱,象征的森林正是意象,相互呼唤,相互应和,组成了全体的音响。”[20]可见,凝合强调的是一种和谐关系、一种整体关系,提醒诗歌创作者力避意象安设和运用中的顾此失彼,只单纯追求意象的单一效果和局部效果,应上升到圆融的思考和整体的观照,使诗成为一个“深邃的神殿”,成为一个和谐的生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