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中贵族:马鹿
生活在落基山脉中的马鹿是鹿中之王。雌性马鹿重约180-230公斤,公鹿重约270-360公斤,偶尔会重达450公斤。黄石公园里有好几家酒店都在畜栏里养了一小群马鹿,给游客拍照,以供娱乐。
根据最新的官方普查数据,黄石公园夏季的马鹿数量达3.5万只。不过鹿群会不断迁徙,寻找尽可能少雪的冬季牧场觅食。因此雪季来临时,大部分马鹿都会离开公园,剩下小群马鹿徘徊在公园中植被茂盛的山谷、斯内克河及附近河流沿岸。留在黄石公园过冬的马鹿数量也许还不到5000只。
跟踪马鹿群
夏季寻找马鹿的最佳地点是高山森林,尤其是在沿着林线的地带。1897年6月,我曾在高塔瀑布附近的树林中跟踪过一大群马鹿,过程十分有趣。当时我找到了一大群马鹿留下的鹿迹,循着上山。越靠近鹿群,足迹和粪便越是新鲜,我便拴好马,徒步前进。即便在黄石公园里,马鹿对寻衅生事的人类也并不陌生,因此鹿群会警惕地避开人类。我小心翼翼地在树木间潜行,穿越一片空旷地带时,望见一只母鹿和两只小鹿躺在地上。又往前挪了几步,发现一大群马鹿正躺着反刍。大约20米开外,正好有一个树桩可以掩护我拍照,而在我当时的位置什么都拍不着。于是我便从几十只马鹿眼皮底下朝着树桩横穿过去,如履薄冰。要是没有那两只调皮的花栗鼠,一切本应十分顺利。我正悄悄前进,花栗鼠却大声抗议起来,在我面前跑来跑去,叽叽喳喳地叫着,大尾巴晃来晃去。我祈祷这些可恶的小鬼突然中风倒下,但是没有用。假如这是花栗鼠早就计划好的,那么他们接下来可谓贯彻了这项计划。所有马鹿都把喇叭似的耳朵、漏斗形的鼻子和视力极好的眼睛转向了我这边。我马上躺下,像一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静静等待。马鹿也在等待。突然山间风向一变,警觉的马鹿妈妈嗅到了我的气息。这群马鹿突然站起身来,起码有50只,其中一半身边都跟着小鹿。鹿群一边飞奔,一边吼叫,撞断了许多枝丫。那声音听起来颇为壮观,文字却无法表达。
一个非常“年轻”的调查员正在观察黄石堡的鹿群。
我躺在地上时大概其拍了两下,但是拍出来的照片效果很差。
这群马鹿全都是带着小鹿的母鹿。公马鹿独自生活在海拔更高的地区。公鹿肩负着一项重任,与抚养后代一样需要全神贯注,那就是生长鹿角。马鹿巨大的鹿角和大多数其他鹿一样,每年都会生长、脱落,很多人知道这事时都感到十分惊讶。马鹿只用5个月就能长出一副鹿角。9月底,正是搏斗的好时机,鹿角处于最佳状态,到了第二年3月就会自然脱落。犄角健全时,公鹿十分好斗,反之,犄角还未长成时,公鹿没有武器,也就比较温顺。鹿角生长期间,公鹿不会贸然与所有靠近的其他公鹿搏斗,往往是各退一步,和平共处。公鹿栖息在海拔更高的树林中,那里的草地更加丰美,能够提供丰富的营养,以补充因短时间内长出强大鹿角而消耗的体力。
生活在高处的公鹿也摆脱了蚊蝇的困扰,这比补充营养更重要,因为尽管长成后的鹿角孔武有力,但是处于生长期的鹿角却十分敏感脆弱。鹿角甚至是身上最敏感的部位,而且缺乏保护,也更易充血。一只蚊子要是落在公马鹿皮薄血多又暖呼呼的鹿角上,一定会觉得自己发了横财。如果你看到长成的鹿角上有一些奇怪的肿块,那很有可能是在生长期早期被蚊子或苍蝇叮过留下的后遗症。
马鹿的战斗号角
整个夏季,公鹿都在努力长角。不过到了8月底,他们就会开始寻找同类的身影。这时鹿角初长成,但还没有完全变硬,表面还长着一层绒毛。到了9月底,这些武器就会变得光滑坚硬,进入临战状态。与此同时,公鹿的身体和心理上都会发生激动人心的变化。公鹿会变得充满活力,浑身是劲,皮毛油亮,脖颈粗壮,肌肉结实,鹿角强壮锐利,鹿角的重量也达到巅峰。公鹿心中燃烧着雄心壮志,想在战斗中好好表现,赢得害羞的母鹿的青睐,这种雄心让他彻底陷入狂热之中。公鹿受到欲望的驱使,怒气冲冲,充满野性和战斗欲,登上山脊,拼命吹响战斗的号角。公鹿的叫声野性勃勃、悠长深远。一开始是低音,音调逐渐升高,化为一声名副其实的尖厉吼叫,然后声音降低,化为断断续续的咆哮,越来越短促,最后渐渐平息。这就是马鹿闻名遐迩的战斗号角。这种叫声在动物园里听起来或许无比怪异,但是所有熟悉野生马鹿的人都得承认,马鹿的战斗号角是大自然最激奋人心的音乐——因为其中包含着特殊的意义。这种雄壮的动物,体型如马,强壮似牛,凶猛赛狮,正当盛年的他们带着所有的骄傲和荣耀,向全世界宣告:
“我渴望战斗!谁想要战——斗——! ! ! ? ”
通常用不了多久,远方的山里就会传来响应:
“好,好,好!我要战斗!斗——斗——斗——斗!”
又是几声你来我往的叫声之后,两位巨人便狭路相逢了。虽然未能亲眼目睹这场战斗,但是你在一两公里开外就能听到战斗的场景:鹿角相互撞击、充满仇恨的嘶吼、战斗中的尖叫、冲锋时撞断树枝的响声、推搡搏斗的声音——有时还能听见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的声响。
我曾多次听见公马鹿在远处树林里搏斗,不过多数是在晚上。我也经常悄悄走近,想要一窥战斗场面——正所谓看热闹的都不嫌事大——但是总是不走运。有时,我在次日早晨来到马鹿的战场,看到4平方公里的土地被马鹿战士弄得一片狼藉,踩倒的树苗不计其数,大石块像鹅卵石一样撞得颠三倒四;但我每每错过这样激烈的战斗。
有一次,我在黄石公园东部的肖肖尼山脉露营。有一天,一位老猎人对我说:“我说你!你想见识一下原始的马鹿打架?去畜栏后面,爬到山脊上去,肯定能看个过瘾——不只是一对公鹿,足足有3对!”
怀俄明州的马鹿。上图:清晨;下图:傍晚。
我连忙赶去,却再次错失良机。眼前只有凌乱的地面、折断的树苗,以及骚乱留下的痕迹。搏斗的巨大马鹿已经散了。
我回到营地,根据老猎人的描述,勾勒出了一幅素描。老猎人看了说:“他们正是这副样子,看来你这次一定看见他们了。有一对公鹿只是在闹着玩,有一对还在周旋,礼貌得很,但是第三对才是真正拼得你死我活。说实在的,那场面比我见过的任何照片都激烈得多。”
我的确曾到过那生死相搏的战场,不过是在战斗结束以后。我在那里看到了败将的尸体。鹿角显示出公鹿的体型和力气。连手下败将都如此庞大强壮,那么将他打倒刺穿、让他暴尸平原的胜利者又该是什么模样呢?
拍摄横冲直撞的公马鹿
有一次,在加利福尼亚的一处公园里,我听见一只公马鹿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他开诚布公地大声吼道:
“谁要打——架——! ! ”
我一时兴起,便假装成另一只公鹿答道:“我来!放马过来!”于是那只公鹿小跑着过来了,一边跑一边怒吼着。距离我只有30多米时,他抛去伪装,光明正大地向我走来,充满了凶猛的兽性和仇恨。
这只公马鹿的耳朵往后垂着,撅起嘴巴,皱着鼻子,露出下牙,鬃毛竖立,眼睛里燃烧着一团令人惊异的火焰,闪烁着莹绿色的光芒。他继续前进,一边磨着牙一边发出凶狠的叫声。
接着公马鹿突然低下了头,向我猛冲过来,半吨重的身躯充满了仇恨的力量。你也许觉得我处境危急,其实并非如此。事实上,我当时正安坐在树上,看着疯狂的公鹿用鹿角猛戳树干,重重喘息,低声咆哮,像是在咒骂我向他宣战却又躲在树上的懦夫行为。最终,他一边怒吼一边咬牙切齿地走了,还不时回过头来,疯狂的眼睛中闪烁着危险的莹绿色光芒,死死地盯着我。
我的一位朋友约翰·弗塞姆曾经是驻扎黄石堡的士兵,他也曾面对马鹿,但表现得比我更加英勇。当时是初冬,弗塞姆外出拍照,远远地望见一只公马鹿正在一片开阔的山谷里睡觉。弗塞姆立刻心生一计。他觉得可以先悄悄靠近公鹿,拍他睡觉的模样,再拍他逃进树林的模样。弗塞姆实现了计划的前半部分。他勇敢地走到离公鹿仅有4.5米之处,令人钦佩。当时公鹿仍然在睡觉。接着弗塞姆打开了相机,可是那小小的“咔嚓”声却坏了大事——公鹿惊醒了,马上站起身来开始狂奔,不是冲向树林,而是冲着弗塞姆来了。弗塞姆勇气可嘉,镇定地站在原地,对焦相机,公鹿跑到3米开外时他按下了快门,接着一把将相机扔到雪地里,开始狂奔逃命。公鹿几乎就追在弗塞姆的衣摆后面。要不是遇到了深深的积雪,弗塞姆就要没命了,积雪能承受人的重量,但经不住公鹿的重量。就这样弗塞姆逃过一劫,而陷在积雪中的公鹿愤怒地喷气,仿佛在叫嚣着抓住弗塞姆之后要好好修理他。但是公鹿终究无法抓住弗塞姆,最后只得愤愤不平地吼叫着离开了。
弗塞姆折回去找回了相机,右页下图就是他拍到的照片。
这幅照片展现了公鹿闪烁着战斗光芒的双眼、朝后垂着的耳朵和皱起来的鼻子。当时公鹿猛冲过来,速度之快可以从蹬地的四腿和飘起来的胡须看出来。尽管当时千钧一发,而且相机是手动的,但是照片上无论是周遭景物还是公鹿都没有模糊,只是有些过度曝光了。
黄石公园冬季的马鹿。
上图:马鹿陷入了半米厚的积雪中;下图:公马鹿冲过来。
受“催眠”的母鹿
夏季,马鹿的最喜欢的去处之一在黄石湖东南角附近。在那里,我有幸遭遇了一件奇事,姑且称为“受催眠的马鹿的故事”吧。
1912年9月,我和家住加德纳的汤姆·纽科姆结伴外出时遭遇了这件奇事。我们乘着摩托艇穿过黄石湖来到东南端的指湖,那里是黄石公园里人迹最稀少的原始地区,整片地区宽40公里,长80多公里,荒无人烟。那儿的动物完全处于野生状态,四周除了我俩一个人也没有。
9月6日是个星期五,日出时我们看见湖边有一些马鹿,但我们只能走到大约180米开外,马鹿就撒开蹄子跑远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拍出来的照片效果很差。大约8点半时,我和向导纽科姆徒步出发,路上惊动了一两只马鹿,他们同样野性十足,我没能拍下照片。
到了大约10点半,我们又在野外走了好几公里之后,看见一片草地上站着一只母马鹿,还有一只郊狼鬼鬼祟祟地从百米开外溜过。“那就是我的马鹿,”我说道。我们悄悄地晃荡过去。借着一小片松树林的掩护,我走到了距离母鹿百米之内,拍下了照片(下页图1)。母鹿一动不动,于是我对汤姆说:“你待在这,我爬到矮灌丛那里去,这样可以在45米外拍照。”我用手匍匐前进,拍到了照片(下页图2)。这时,我发现母鹿25米开外长着一丛很高的杂草。母鹿还是没有动静。于是我爬到杂草后面,拍了照片(下页图3)。母鹿依旧一动不动,这时我离得很近,看清了原来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打着盹。于是我站起身来,示意汤姆快走出树林。他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十分惊讶地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镇定地答道:“告诉过你我是巫医,你现在该相信了吧。你看,我这不是给马鹿下了法术,催眠了她吗?现在我要走到离她20米的地方去拍照。我走过去的时候,你就用第二台照相机拍我。”于是汤姆拍出了照片(下页图4),我拍了照片(下页图5、图6)。
“现在,”我说,“我们走过去跟她聊聊吧。”我们走到离母鹿不足10米的地方。母鹿一动不动。于是我又说:“你好啊马鹿小姐,来客人了。请看看我这边好吗?”母鹿照做了,于是我拍下了照片(下页图7)。
接近“受催眠的母鹿”。
“谢谢配合,”我说,“听话,躺下来。”她又照做了,于是我拍了照片(下页图8)。
我走上去抚摸母鹿,汤姆也摸了摸她。接着我用脚轻轻地推了母鹿一下,说:“现在站起来,把脸转过去。”
母鹿站起身来,我拍下了三张照片(下页图9、10、11)。
“谢谢你马鹿小姐!现在你可以走了!”我说道。她离开的时候我用了最后的胶卷,拍下了照片(下页图12)。
这时汤姆已经目瞪口呆了,只能用脏话来表达他的澎湃心潮。
“真××的,你××到底是怎么××干的?”他念叨着诸如此类的话。
我淡定地回答:“现在你该相信我会对马鹿使巫术了吧。要是现在有一只驼鹿,我还能让你大开眼界。”
回程的路途花了好几个小时,其间汤姆沉默不语,只迷惑地嘀咕了一两声。
告别“受催眠的母鹿”。
上图:比灵斯的马鹿;下图:野生母马鹿。
走到离营地不远的地方时,汤姆突然转过来对我说:“西顿先生,现在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头马鹿又肥又壮,没有生病,也不可能是中了毒或是迷晕了。这里也没有家养的马鹿。反正现在没别人,离我们最近的人还有一百多公里呢,你就告诉我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正经地答道:“汤姆啊,我知道的可不比你多。换了我,我也感到惊讶。其实呀,是我看到她快要躺下了,才故意这么命令她的,让她起身、转头的时候也是这个道理。真要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也就能号令整个原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