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暴露
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前，时雨的手机震动了两声，是时濛发来的照片，小图灰暗得看不出重点在哪里。
时雨抬头看看眼比中午更加低沉的天空，指尖点开了照片。从视角和高度来看，这大概又是他用眼镜拍的。时雨放大照片后手指顿了顿，照片中马路边上有两个男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个在行道树后假装打电话，一个在地摊前弯下了腰，都看不清正脸。若是不仔细看的话，还会以为这就是平平无奇的老街区日常。
但时雨直觉他们有些不对劲。
她再次放大照片仔细观察了一遍两个人，这两个毫无相同点的男人身上某些不自然的细节让她确定了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跟踪某人。
时濛还是做了她最担心的选择，他反追踪的能力和拍照距离都让时雨蹙起眉头，想了想，她还是叹口气打字：跟谁？
时濛没过多久就回复了：他们跟她。
小心，早撤。
放心。
时濛说的“她”自然是指黄丽，他从光明路跟到这条岔路后没过多久，就收到了谢闻远的一个定位信息，在同一条路上，离他不到两百米。时濛目测了一下二人组和自己的距离，大致明白了这个定位就是黄丽的所在。虽然没弄明白谢闻远是怎么一起走过半条街就在黄丽身上装了定位的，但时濛在这些事上还是选择相信技术宅。
谢闻远每隔一分钟发过来一个定位，老实说黄丽走路的速度不算快，但也快离开这条岔路了。岔路的这一端有一家便利店，门前遮阳伞下有几个座位，时濛就坐在最靠近马路边的座位上吃着冰淇淋，时不时用手机反光或者拍照看看路上的那两位。他离开网吧的时候特意问某个网管小哥借了渔夫帽和马甲，力图成为整条街上最路人的路人，虽然最终成果和他的眼镜搭配起来有些奇怪，但也足够迷惑人了。
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冰淇淋上流逝，时濛“咔嚓咔擦”地啃着甜筒，看到手机上谢闻远发来第五个定位：黄丽已经在路口了。同时，跟踪二人组终于有了动静，地摊前的男人买了个打火机，接过找零往兜里一揣，再疾步走开。时濛一条腿刚跨过长凳准备起身跟上去，下一秒，另一条腿就硬生生定在原地。他还不得不扭腰回身，低头侧脸，解锁手机，随便打开一个APP，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见刚才的尴尬。
他甚至还有余力在选英雄的时候抬手扒拉扒拉渔夫帽下的头发，再调整一下帽子的角度，用来遮挡一下侧脸。
做完这一切，时濛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是刚才在树下假装打电话的男人。对方的年纪应该比自己小，但他凉凉的视线扫视过来时，时濛的指尖还是僵了僵，这种冷血的气息他很熟悉，南乡监狱里很多人都会这样看别人。
对方的视线一放即收，时濛假装没察觉到身后有人经过，连叉开腿弯腰驼背的姿势都没变，只滑动着屏幕选了个虞姬。直到那个男人的背影出现在时濛眼角余光里，他才稍稍抬眼看了看，对方不仅体格高大，而且脚步又轻又快又稳，说明核心力量和跟踪技术都不错。
时濛的视线停留了三秒钟，确认对方就是在医院里打得吴明脑震荡的人，然后他就收回视线，继续打游戏了。
既然要演戏就得演全套。
时濛打完三盘才气急败坏地打开了队内频道说：“到底是谁手臭啊？要不要当面来碰一碰啊？”游戏另一头的队友立马火了，不是秒变阴阳师就是开始问候祖上。
时濛一脸无所谓地开着外放走到了最近的公交车站，看着站牌等车，还时不时对骂几句。正好有一辆公交车在站台旁停稳，他连忙发了最后一串语音：“爸爸这就开车过来凑你们！都给我等着！”说完插上耳机，最后一个跳上了公交。
车子开动，时濛还扫一眼后面，没有尾巴，他才放心地和谢闻远发语音：“我尽力了，接下来就靠你了兄弟。”
“你刚在骂谁呢？”谢闻远还处于听到上一句话的诧异和莫名其妙之中。
是的，时濛只有最后一句是和谢闻远说的，语气还及其恶劣，自然让谢闻远和一起打游戏的队友都摸不着头脑。
“嘿嘿嘿，不是跟你说，”时濛笑着赔罪：“是跟打游戏的一群菜逼说，不好意思啊！”
“我怀疑你在指桑骂槐而且掌握了证据。”
“哈哈哈不敢不敢。”
时濛和谢闻远打完哈哈，公交车刚好在岔路口等红灯，他摘下耳机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窗外，惊奇地发现黄丽还站在红绿灯前。时濛瞪大了眼睛，猛地低头找谢闻远最后发来的定位，应该说，最后四分钟内的两次定位，黄丽都一直在这个地方。
她在干什么？四分钟足够她在十字路口绕一个来回了，时濛惊讶地看看手机又看看路口满脑子都是问号。四分钟也足够跟踪的人跟上黄丽的脚步，距离她不到二十米处，一个有些矮胖的男人也在等红绿灯，他嘴里叼着烟，戴老式墨镜悠闲地环顾四周，忽然，他伸出一根手指勾住鼻梁上的镜架往下几公分，露出一双混浊的眼来。
时濛一个激灵扭回头来，然后意识到自己动静太大，又用后背侧倚着车壁，举起靠窗的手假装打电话，实际上是为了遮住侧脸。红灯变绿，公交车开动向前，时濛才松了口气。借着车子的惯性，在前后晃动中他往下坐了些又朝窗外看了一眼，跟踪黄丽的男人已经重新戴好了墨镜，也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发现自己。时濛原本想确定完这一点就放弃跟踪，结果下一瞬，他的目光就定格在黄丽身上。
始终等在红绿灯前却没挪动过的女人忽然动了，她转身往回，让原本还在疑惑她毫无动静的跟踪者躲避不及，两人间的距离已经不足十步，附近的行人早就走得干干净净，几乎可以面对面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跟踪者不露声色，自然又迅速地朝向另一个方向等绿灯。
时濛脖子都快转成螺旋桨还是只看到了黄丽走向对方的背影，他略一思索就在下一站跳下了车，毕竟黄丽明显已经发现了跟踪者，他实在很好奇之后她会怎么做？所以时濛一边往回飞奔一边打给谢闻远：“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动了！”
“不是在路口等车接应之类的？”谢闻远稍后就听到了时濛急促地呼吸声和脚步声：“你在干什么？”
“我？我要回去看看咳咳咳…”时濛的一路飞奔终止于十字路口的这一边。
人形横道的另一边，黄丽抬脚狠狠踹向时建国小腿，把他踹得一个踉跄还后退了几步。时濛站在交通岗亭后面呆愣着喘气，手机里谢闻远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有问题吧？待会儿被发现就要命了…”
时濛举起手机，眼前一辆又一辆的车过去，他却能在车水马龙中精准地捕捉到黄丽指着时建国说话的样子：“谢老板，我好像有点懂了。”
谢闻远被没头没尾的一说话说得一怔：“你懂什么懂？”
“我懂你当初在AKbar第一次看到黄丽的感受了，”时濛捂着胸口平复呼吸：“糟了，是心动的赶脚。”
“EXM？”谢闻远直觉时濛不对劲：“你等等，你冷静点，先回来，别过去，时濛？时濛你丫的站住！”
“听到了听到了，”时濛终于被他逐渐加大的嗓门叫回了魂，转身找了个拐角躲着：“你那么激动干嘛？”
“我激动还不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地心动？”谢闻远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心动个什么啊？跑得太快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了吧？”
“这么点距离我还不至于吧？”时濛还认真地把头探出拐角左右看看车站到路口的距离：“这还不到一百米呢！”说完又看了一眼路口：黄丽用高跟鞋尖细的鞋跟狠狠踩了踩时建国的脚，而后拦下一辆过路的taxi，扬长而去。
时濛看着她潇洒的背影又忍不住摇摇头“啧啧啧”地赞叹起来。
“OK，fine，”谢闻远在电话那头呼出一口气，心想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又放缓语速问：“你先说说刚才看到什么了？”
“这女人可以啊！我算是明白了你上次说的事了，”时濛还在赞叹：“她竟然发现了时建国他们跟踪，还反杀过去！”
“反杀？”
“她在路口站了那么久不是为了等车等人，是等着跟踪的人着急了靠近了，然后她打了他一顿！”
“打他？”谢闻远一惊：“那现在什么情况？”
“哈哈哈哈美女踩完时建国的脚就跑了，一顿操作猛如虎，看着就解气啊！”
谢闻远没有理会时濛的幸灾乐祸，只是顿了顿问：“黄丽跑了，那时建国呢？”
“诶？”时濛的笑死戛然而止，猛地探头看了一眼：时建国已经穿过十字路口，正往自己这边走来：“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