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姻缘
“哟，这不是涂山大当家吗？是哪阵风儿将你吹到我这小店来了？”
红尘客栈内，涂山柔柔倚在柜台边，指尖轻敲着桌面。他嘴角挂着讥讽的弧度，黑色的眸子冷漠注视着门口那道高挑身影。
涂山雅雅踏入门槛的瞬间，整个客栈的温度骤降。她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九条狐尾在身后舒展，每一步落下，冰霜便在地面蔓延开来。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锁定着柜台后的男子，寒意几乎凝成实质。
“容容的红线天书，拿来！”
话音未落，凛冽的妖力如潮水般席卷整个客栈。木制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墙壁，窗棂结出霜花。转眼间，温暖的小店已化作冰窟。
柜台后的涂山柔柔却纹丝未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慢条斯理地倒了杯热茶，任由杯中热气在寒风中扭曲消散。
“天书？”他嗤笑一声，眼中闪过讥诮，“涂山雅雅，你脑子没问题吧？几百年了，现实吗？”他仰头饮尽杯中残茶，喉结滚动间，一滴茶水顺着下颌滑落，在接触到冰面的瞬间凝结成珠。
“给我！”
涂山雅雅的声音陡然拔高，客栈内的冰晶应声碎裂。她向前迈出一步，九条狐尾如利剑般展开，妖力激荡间，柜台上的酒坛纷纷炸裂。
“啧，看来你非常着急呢。”涂山柔柔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溅到手上的酒液，“没错，天书确实已经出现了。”他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只要你解开我身上的禁制，天书立刻给你。”
话音未落，他胸口突然绽放出五彩光芒。一本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典籍缓缓浮现，封面上“仙缘天章”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粉色的？怎么会……”涂山雅雅瞳孔骤缩，妖力波动出现片刻紊乱。她死死盯着那本天书，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容容向来没有对谁动过真情，天书上名字是谁？”
“解开禁制，书给你自己去看。”涂山柔柔将天书在指尖转了一圈，笑容愈发讽刺。
涂山雅雅沉默片刻，冰蓝色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呵，不用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了。”她突然收敛了所有妖力，九条狐尾无力地垂落，“禁制的话会给你解开的，但是……”
这位向来高傲的妖皇竟微微低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恳求：“我想请你帮个忙，就当是看在过去的情面上，救救你容容姐吧。”
她颓然坐在最近的椅子上，单手撑额，妖力凝成的冰晶从她指尖簌簌掉落。这一刻，这位叱咤妖界的涂山大当家看起来竟是如此脆弱。
“救她？”涂山柔柔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突然大笑起来，“为什么？她怎么了？你身为妖皇都没办法，我能干什么？”
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拍案而起，眼中燃烧着压抑多年的怒火：“涂山雅雅！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你们摆布的傻小子吗？”
客栈内陷入死寂，只有冰晶碎裂的细微声响。
涂山雅雅缓缓抬头，冰蓝色的眸子里竟泛起水光。“你容容姐……”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为了救那只牛鬼中了黑狐的诡计，不仅中了黄泉莲的毒，更是被重创了元神。她……快要不行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她全部力气。说完这句话，涂山雅雅整个人仿佛苍老了百岁，肩膀无力地垮了下来。
涂山柔柔的表情凝固了。他下意识攥紧胸口的衣襟，那里传来一阵莫名的刺痛。往常即便他们闹得再凶，涂山容容也会隔三差五来看他，而这一个月...
“呵，那你可还真是心大。”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冷笑，“有给我在这耗的时间，去别处寻求救人之法难道不好吗？”
他故意用轻佻的语气说着，手指却不自觉地摩挲着天书封面。
涂山雅雅突然抓起腰间的酒壶仰头痛饮，酒液顺着她雪白的脖颈流下，浸湿了衣襟。“容容的红线天书上的名字——是你吧？”她苦笑着放下酒壶，“呵呵呵，若是歉疚也是情的话，那一定就是了。哈，真没想到，她那么聪明的头脑也会沦陷入姐姐的路途。”
酒壶重重砸在桌面上，涂山雅雅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自嘲：“原来，我这么多年来依旧是没有变，愚钝，可笑，自以为是……我把自己活成了姐姐，却又完全不同，一直来我不过是姐姐的投影。”
她抬头直视涂山柔柔，眼中泪光闪烁：“呵呵呵，柔柔，你一直都是这么看待我的吧？哼哼哼哼……”
“卖可怜吗？”涂山柔柔突然暴起，一把掀翻面前的柜台，“啧，贱不贱呀？啊？涂山雅雅！用到我时我是你的弟弟，不用我时一角余光都不愿意停留在我身上！”
他喘着粗气，眼中猩红一片：“我在你们姐妹眼里算什么东西啊？换回姐姐的筹码？随意使唤的仆从？我不是你的弟弟，只不过是一个还有用处的工具罢了！”
涂山雅雅怔怔地望着他，泪水无声滑落。
“死心吧！”涂山柔柔猛地将匕首插在她面前的桌上，“我就是死也绝不会救她的！刀在这里——哦不，大当家根本用不到这种东西。欸，请随意，哼哼，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中，涂山雅雅终于崩溃了。她瘫软在椅子上，佝偻着头无声的泪流，俨然像个迷路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哭？那我非得放两盘鞭炮庆祝庆祝！”涂山柔柔大笑着，突然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嘶！心……怎么……好痛？书，枯萎了？”
他踉跄着跪倒在地，五指深深抠入胸口。《仙缘天章》从他怀中滑落，原本流光溢彩的书页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黄，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力。
许久，剧痛稍缓。涂山柔柔颤抖着拾起天书，发现它已变得皱巴巴的，失去了所有光彩。
“嘁，这……该死的天书！”他咬牙切齿地翻开书页，“是将我和那只狐狸的命捆绑在一起了吗？啧，死狐狸，你可真是够毒的啊！”
他抓起匕首，发疯似的在写有两人名字的第一页上划刺，试图抹去那些字迹。锋利的刀刃割不破书页，却划破了他的手指，鲜血滴落在枯萎的书页上，显得格外刺目。
“呵呵，柔柔，看来你也已经别无选择了。”涂山雅雅擦干眼泪，声音恢复了少许冷静，“红线天书乃是至宝，除却虚空之泪几乎没有什么能够将其毁坏。更何况……”她苦涩地笑了笑，“你现在只是一个毫无法力的普通人。”
涂山柔柔的动作僵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大笑：“唔！给你！你们姐妹俩真是……嘁哈哈哈哈哈……”
他猛地将天书砸在涂山雅雅脸上，癫狂地拽起她的手腕：“有事来找我，用完就丢掉，几次了？啊！？哼哼哼，行，可以！都是我的爷！我的祖宗！行了吗？走吧！祖宗，去给我二爷看病！”
客栈大门被狠狠踹开，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涂山柔柔拽着涂山雅雅冲出门外，轻风拂过他泛红的眼角，带走了那滴倔强不肯落下的泪水。
......
涂山双生峰洞内，压抑的啜泣声回荡在冰窟般的石室中。
“呜呜呜……师傅……师傅……都怪徒儿……是徒儿害了你……师傅……不要走……你是如玉最亲的家人……师傅……”
一名清秀少年趴在冰床边痛哭流涕。冰床上，涂山容容静静地躺着，青丝散开如瀑，却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她七窍流血，胸腹间那道贯穿伤触目惊心，即便涂山最顶尖的医师也束手无策。
洞内聚集了各方大能：最强红线仙组合白月初与涂山苏苏、西西国王子夫妇、南国公主与国主、北山妖帝……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视着冰床上那个曾经智计百出的涂山二当家。
“嘁，哈哈哈……”涂山柔柔的冷笑突兀地打破沉寂，“这是被打回原形了？”
他缓步走向冰床，目光扫过涂山容容惨白的面容，胸口那股莫名的疼痛又开始了。他强忍着不适，伸手拨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指尖不经意间触到那已经冰凉的皮肤。
一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那个在雨中为他撑伞的绿发少女，那个在月下教他认字的温柔姐姐，那个在他惊恐的目光中亲口抛开他胸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