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恼人电话

鲍勃一甩手把青椒和西红柿都丢到了餐桌上，他用最快速度把没有完全嚼烂的青椒咽下去，手指一动同时接通了电话：“您好，我是鲍勃。请问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绝对是训练有素的，不紧不慢，不卑不亢，清晰礼貌。实际上，他下边的脚步移动得超常的快，就跟浮在水面上的鸭子一样，上面稳稳当当，下面紧着划拉。他想尽力赶在回答下一句话前回到卫生间里，免得吵到露西。

“哈喽，鲍勃，你好。我想要问一下，你广告上房子的地址是什么。”

鲍勃没有马上回答，他站到卫生间的洗面池前，右手拿起了笔，才沉着地问：“ 您贵姓？“

“免贵姓浦。”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英语语速很快。

“这个电话号码是你的家里电话，还是手机的号码？”

“鲍勃，你的问题好多啊。我只想要知道那个房子的地点。”

“请您原谅。我需要拿到你的联络信息，是为了方便下一次跟您联系。”

“没有下一次了。 我今天要跟我的经纪人去看房。你广告上的信息看起来不错，我想干脆一起看了。”

“对不起，请你跟你的经纪人联系，他应该能帮你找到需要的房源。我只能给让我代理的客户提供信息。” 鲍勃挂断了电话。一放下电话，鲍勃立刻有些后悔，是不是放弃得太早了点？怎么忘了把对方拉过来发展成为自己的客户？

鲍勃刚刚靠在餐桌边拿起那个被咬了一口的青椒，电话又在桌面上震动起来。

“喂，先生，你讲国语吗？你的广告我看了。能请你提供一下广告中房子的细节吗？“ 听起来是一个瓮声瓮气的老年男子的声音。这个人还没有确认接话人是不是鲍勃，就直奔主题了。

鲍勃语调亲切地回道：“老先生，您好，我是鲍勃，我可以讲国语的。”

“那太好了。我说，不是我，是我儿子要买房子呀。他想要了解一下你广告上那个降价四万美元的房子在哪里，麻烦你费心告诉我一下好吗？”

鲍勃懵了一下，惨了，他根本不知道房子的地址。昨天光顾着改广告，忘了做这个功课了。不过，他没有被难住，鲍勃是最不缺少机智的。他绕过问题，委婉地问：“ 老先生，您看房子有多久了？”

“半年多了。”

鲍勃的心中立刻一紧。半年多了，多半已经有经纪人了。这次，他不想放弃，他想把这个人拉过来变成自己的客户。

“老先生，您今天下午3点可以到我的办公室里来吗？我今天上午已经安排满了，下午三点后可以带你去看房子。” 说完，鲍勃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回音。

“好的，好的。你的办公室在哪里啊？”老人高兴地说。

鲍勃高兴地长出了一口气。三点前还有半天的时间，不信查不到L 建商的信息。鲍勃正要给出公司的地址，话筒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爸爸，不可以，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不可以这样做。我们的经纪人已经带我们看了半年多的房子，我们不能把他甩了去随便再找一个经纪人。我们只需要地址。别的，不需要。”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鲍勃不想给老先生时间去多想，他只想在老先生还没有改变想法前把 预约敲定。

“老先生，我公司的地址在101 MAIN ST. SUITE 300，今天下午3点见，不见不散。”

“等等，小伙子，我儿媳说她只需要房子的地址。”

“见面后我会给你房子的地址，还有其它的资料。”

“这，这，这我说了不算啊。还是让我儿媳跟你说吧。”

很快，话筒里就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劈里啪啦的英语非常冲：“鲍勃，我刚刚给你打过电话。你拒绝向我提供房屋的地址，理由是因为我们已经有了经纪人。”

鲍勃终于弄明白了，这位老人是浦女士的公公。

接下来，浦女士换用了中文：“我知道，经纪人撬客户是违反经纪人操守法规的，我也知道，如果我们就这样抛弃已经为我们忙了半年多的经纪人是不道德的。你做广告时只说可以向你了解详情，并没有说有经纪人的人不可以打电话了解详情。我是律师，我可以向州政府报告你的违规操作，你现在还不想告诉我房子的地址吗？” 这尖利的声音咄咄逼人，一下子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鲍勃感到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鲍勃慌慌张张地回应：“ 我不知道地址。”

“怎么可能？不知道地址就可以做广告吗？难到你是在捏造市场信息吗？你广告上的房源是真的在市场上吗？”

对方得理不饶人，已经把鲍勃当成法庭上的被告了。换了常人只能认栽，但是，鲍勃不是常人，恐吓只能让他愤怒，愤怒会激起他反击，反击前的鲍勃是绝对冷静的。

鲍勃把手上的汗在裤子上抹了抹，同时抹掉了刚才的慌张。

他敏锐地在对方的话中发现了漏洞，他沉着地说：“ 信息在我团队的合伙人那里，下午去了办公室就可以拿到。您公公并没有提倒他有代理的经纪人，因此，我不存在违规操作的问题。至于广告信息，您的经纪人如果称职，您根本不需要满世界查找信息，更不应该占用其他经纪人的时间。如果您真的是位有业绩的律师，不是冒充的话，您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恐吓一个无辜的房地产经纪人上，更不会去州房地产协会打一场赢不了的官司。”

鲍勃越讲越理直气壮，最后两句话他提高了音量。“如果您是律师，鲍勃我就是法官。”

鲍勃响亮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卧房那边传来了一声很响亮的关门声。

“鲍勃，你要跟谁打官司？”妻子露西的马尾辫已经歪在了脸蛋的左侧，因为睡眠不足而浮肿的双眼只睁开了一条缝，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呵欠，瘦小的身体裹在肥大的格子睡衣里，抱在瘦削肩头的双手慢慢地张开，鲍勃张开手臂做好了迎接的动作，却发现露西不是要拥抱他，只是抻了个大懒腰。

鲍勃苦笑着摇摇头。这会儿的女博士真是风华皆无，跟香港街头卖小吃的邋遢婆娘分不出个高低。

“露西，没有人打官司，一个客户的电话而已，别担心。你睡好了吗？” 鲍勃温存地问，听起来是在哄小孩。

“你那么大声，我就是在卧室里加上一道吸音板也会被吵醒的啦。今天还是要做功课的。好多好多的功课耶。”露西嗲声嗲气地抱怨着，拖着僵硬的腿，像个木偶一样硬邦邦地转了个身，离开了。

露西慢腾腾地刚一转身，鲍勃就收回了视线。露西不漂亮，但是有学者的书卷气。瘦小的身体穿上合体的裙服还是蛮娇小可爱的。

当年，露西是他的普渡菩萨。从拿绿卡到归化为美国公民，他顺风顺水的比那些一起入境的人都快。就是现在，露西的博士生身份，也让他感到荣耀。他对露西从来也没有讲过一句重话，人前人后都是温存体贴的好丈夫。不过，如果时光可以逆转，让鲍勃再有机会找妻子，他一定不会选露西。露西很善良，但是，不善家务，鲍勃经常感到这个公寓脏乱得让他透不过气来。

鲍勃回到厅里，发现主卧房的门又关上了。看来，今天只能在卫生间办公了。干脆，去办公室吧。

鲍勃轻手轻脚地去卧室衣橱里拿衣服。露西笑眯眯地猫在被窝里说：“鲍勃，对不起呀，又把你给赶到办公室去了耶。对了，你把厅里那两纸箱子美国国旗放到办公室去吧。家里已经堆得像是仓库了，拜托！拜拜了。” 露西从被窝里伸出了一只纤细的小手，在脸前摆了摆，告别完毕，就翻身去睡了。

尽管露西说得很委婉，鲍勃却跟头上挨了一棒槌一样，疼，一直疼到心里。他精心策划的用送国旗占领美国富人区市场的计划泡汤了，他败了，败得血本无归。要怎么做，才能把自己从眼前的狗窝里搬到八千平方英尺的豪宅中？

如果有第二次选择机会，他一定要娶一个亿万富翁的女儿。哪怕她丑，哪怕她笨，哪怕她房屋烧着了都不救，他也认了。娶到亿万富翁的妻子，不仅可以有绿卡，有公民身份，还可以有成就一番事业的资本。那样，他的人生终极目标，就不再是可怜的八千平方英尺的豪宅，而是摩天大楼，说不定他可以再造一个世界工贸大厦。这世界上的奇迹不都是人创造的吗？

鲍勃狼吞虎咽地用完了早餐，就驱车开向办公室。

开到一小半路时，电话铃响了。

“您好，请问，是鲍勃吗？”

“是。”

“我非常感兴趣您广告上的房源。那几栋房源中，有五个卧房的吗？我家里有老人，想要买主卧和客房在楼下，客房有一套独立的全套卫生间的。“

对方的要求很具体，看来是真的买主，可惜鲍勃根本无法回答这样的信息。他只是道听途说拿到了信息，却根本不知道这几栋房子长得什么样。

鲍勃想先探探对方的底再说，于是他问道：“ 您有经纪人吗？”

“没有。我刚刚开始找房子。”

“我一定会认真帮您找到房子的。只是我现在要去见一个客户，我可以中午十二点再打给您吗？” 说话时鲍勃惊诧地发现，他刚刚闯了一个红灯。

“好的，鲍勃。再见。”

终于钓到一条咬钩的大鱼。鲍勃用手猛地击打了一下方向盘，庆幸他昨天及时更换了广告。

一开到公司，鲍勃就一路小跑进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紧张地在网上寻找着L 建商房屋削价的信息。可惜，网上根本查不到。看来，雪莉拿到的是最新的信息，连建商的网站都还没有来得及更新。打电话？现在刚刚9点，样板屋要10点才能开门，打电话最多也只能留言，多半不能立即回复。

只能等。

十点到了。鲍勃拨了建商样板屋的电话。没有人接。周末是建商销售人员最忙碌的日子。生意好时，他们会被一拨拨客户缠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十一点，终于打通了。可惜接电话的只是临时帮忙的助理，不能回答鲍勃问题。

怎么办？

早点开过去跑一趟就好了。

鲍勃被逼急眼了，他灵机一动， 雪莉，信息是雪莉拿到的，雪莉的办公室很可能会有这些资料。于是，他悄悄地进到雪莉的办公室。

雪莉的办公室跟平时一样整洁。书桌上除了必备的文具，没有一点杂物。鲍勃开始打开雪莉那些没有上锁的抽屉和文件柜翻找起来。他翻得很小心，雪莉周一上班时，应该不会发现。

鲍勃没有发现，这时，一个人正站在公司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