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公七年（前六五三）

秋，盟于宁母〔1〕，谋郑故也。管仲言于齐侯曰：“臣闻之：招携以礼〔2〕，怀远以德，德礼不易〔3〕，无人不怀。”齐侯修礼于诸侯，诸侯官受方物〔4〕。郑伯使太子华听命于会，言于齐侯曰：“洩氏、孔氏、子人氏三族〔5〕，实违君命。君若去之以为成，我以郑为内臣〔6〕，君亦无所不利焉。”齐侯将许之。管仲曰：“君以礼与信属诸侯，而以奸终之〔7〕，无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谓礼〔8〕，守命共时之谓信〔9〕，违此二者，奸莫大焉。”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今苟有衅〔10〕，从之，不亦可乎？”对曰：“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帅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11〕，郑有辞矣，何惧？且夫合诸侯以崇德也，会而列奸〔12〕，何以示后嗣？夫诸侯之会，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矣〔13〕，作而不记，非盛德也。君其勿许，郑必受盟。夫子华既为大子而求介于大国〔14〕，以弱其国，亦必不免。郑有叔詹、堵叔、师叔〔15〕，三良为政，未可间也〔16〕。”齐侯辞焉，子华由是得罪于郑。

【注释】

〔1〕宁母，齐地，今山东鱼台县东。

〔2〕携，离也。言对于心怀离异之国招之以礼也。

〔3〕易，轻视也。

〔4〕诸侯之官受命于齐，出其方所当贡之物也。

〔5〕洩氏、孔氏、子人氏三族皆郑大夫。

〔6〕内臣，国内之臣也。

〔7〕奸，私也。

〔8〕奸与干通，犯也。

〔9〕共，顺也。

〔10〕衅，隙也，空子也。

〔11〕总，领也，率也。临，伐也。

〔12〕列奸，由奸私之人列席，指太子华。

〔13〕替，废也。

〔14〕介，助也。

〔15〕叔詹、堵叔、师叔，皆郑大夫。

〔16〕间，动词，乘间也，钻空子也。

【译文】

秋季，在宁母会盟，商讨进攻郑国的事情。管仲对齐桓公说：“臣听说：对于怀有离心的国家招之以礼，使疏远的国家归心用德，不轻视德和礼，没有人会不归附。”齐桓公就以礼来对待诸侯，诸侯的各个官员献上应当贡献的物品。郑文公派太子华到会听取命令，对齐桓公说：“洩氏、孔氏、子人氏三族，确实违背了您的命令。您如果除掉他们而和敝国讲和，我国作为您的内臣，这对您也没有什么不利。”齐桓公准备同意。管仲说：“君王用礼和信会合诸侯，而用私意来结束，恐怕不行吧！儿子和父亲不相违犯叫做礼，见机行事完成君命叫做信。违背这两点，就没有比这更大的邪恶了。”齐桓公说：“诸侯曾经进攻郑国，没有得胜。现在幸而有机可乘，利用这个机会，不也是可以的吗？”管仲回答说：“君王如果用德来安抚，加上教训之辞，然后率领诸侯讨伐郑国，郑国挽救危亡还来不及，怎么敢不害怕？如果率领着他的罪人以兵进攻郑国，郑国就有理了，还害怕什么？再说会合诸侯是为了崇尚德行，在会盟时让奸邪之人列席，拿什么来训示后代？诸侯的会盟，他们的德行、刑罚、礼仪、道义，没有一个国家不加以记载，如果记载了让邪恶的人居于君位，君王的盟约就要废弃了，事情做了而不能见于记载，这就不是崇高的道德。君王还是不要同意，郑国必定会接受盟约。子华已经做了太子还求助于大国，来削弱他的国家，也一定不能免于祸患。郑国有叔詹、堵叔、师叔，三个贤明的人执政，还不能去钻它的空子。”齐桓公于是辞谢，子华因此而获罪于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