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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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两人思想的不同

汤伯翁在吃汤圆时门外又来一辆车,他摸着桌上的感应器给按下闸门。

汤屿山在旁边注意着他的动作,又来车子时他学着样子拿着感应器给开门,不时半夜从小区内有一辆雷克萨斯驶出,因为停车费过期闸门无法感应,汤伯翁放下勺子,擦着嘴往右侧出口跑去,对方付了现金费用,进门时汤伯翁把闸门打开,车子一溜烟跑得没影。

汤屿山看着离开的车子,显得没话找话说道,“大半夜的还出去干嘛呢。”

这会儿临近十一点,在上海并不算晚,街头来来往往的车辆还许多,听到他说这句话,汤伯翁抬着眉瞧他,一脸他耍白痴的表情,碗里汤圆就剩一个,他咕噜一口连吃带喝,碗底干净地能照出脸,他把碗勺都让到保温桶里,拧紧盖头包好袋子,催促道,“好了,你可以先回去睡觉了,别在这呆着。”

汤屿山接过他手上的东西,人却没动,看着汤老头放到他腿上的暖水袋,他笑道,“干嘛赶我走啊,晚上我给你一起守夜……”

汤伯翁像被踩着尾巴般,面有怒意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守夜……”

在武夷山茶厂的时候,新茶上厂有道工序,是需要通宵烘烤,那时他和黄天羽刚回去,因为人手不够,黄天羽又心疼她二伯的身体,不想让他连日熬夜,于是有时就需要两人去做替补,守夜是那头的说法,意思其实就是熬通宵。

汤屿山嘴快,也没往其他层面想去,见汤伯翁这个反应,他细品了下觉着这词按照上海人的想法来看是有点不对味。

但话已出口,这老头的蛮劲他倒不想理会。

见他撇着脸转到一边喝水,他不怕寒只穿着看似不太保暖的棉服,背对着他时,不知道是不是汤屿山看错了,觉得他手指还有些微微颤抖,忽而心生不忍。

接着解释道,“我晚上跟你熬通宵,就在这陪着你。”

汤伯翁还很生气,语气压得很低,说道,“干嘛要你陪,我又不是第一次通宵值班,已经习惯了。”后面五个字他咬得很重,压着对汤屿山的不满及愤慨。

他一毕业就去福建,这三年人对家里知之甚少,偶尔的电话也不谈及家事生活,开口闭口茶厂茶叶,记得别人家谁吃什么不吃什么,可自己老爹妈在家冷了饿了都全然不晓得,汤伯翁心中压着三年的恼怒。

只是见着他说点软话,自己又硬实不起来去痛骂他,只能闷着气甩脸色。

最后转念,便是恨恨闷哼一句,转而继续按下录音机收听曲目。

汤屿山没搭腔,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室内收音机里绵柔低沉地唱腔冲散刚才的剑拔弩张,汤屿山在凳子调整下位置,把脑袋搁在靠背那,听着曲目煞有其事的摇着手指轻点,这是他小时候记忆里汤老头的模样,这会儿就差一口水杯,想到这,汤屿山忽然笑了下。

他这不搭腔又一副摇头晃脑的姿态,让汤伯翁越看越扎眼,他把收音机给关了。

目视着他许久,他闭着眼还呜呜哼哼的找着调,模样让汤伯翁瞧着有点存心来找不痛快,于是他开始赶人。

“你不用呆在这里,你赶紧回去睡,快走快走……”汤伯翁边说边转动他的凳子,就差直接提人。

汤屿山从小时候的印象里回过神,他并没听清刚才汤伯翁说了什么话,转头说道,“回上海这段时间基本是十点之前睡觉,从去年茶厂渐渐开始忙起来,熬夜通宵是常有的事情……”

听他说起在茶厂的事,汤伯翁心中有不快,可这几年汤屿山和他聊天甚少,也从不提及自己在他乡的苦乐悲喜,他深知自己对他是过于严厉了一点,以至于他在长大后便不乐意再和他提及任何心事。

见他正沉着目色望着玻璃窗,汤伯翁顺着他的话低低问道,“你们不是当老板嘛,哪能自己上手去干的呀?”

闻言,汤屿山转头看了看他,神色莫名怪异,他说,“看吧,这就是你观点和我们的不同,这些年茶厂的事小羽忙前忙后,大多事都是亲力亲为,比其她做的事,我算是给她帮忙,熬几个夜算不了什么……”

听着他这么妄自菲薄,汤伯翁觉得他的谦虚反而是一种贬损。

于是他嘟囔道,“小羽小羽,怎么在你眼里这姑娘就是个神,真是奇了。”

自小他给汤屿山灌输很多观念,可没见他把哪一条当成信奉,偏偏一个黄毛丫头倒让他满心满身的心甘情愿,汤伯翁都不知道自己做什么缺了大德才生这么个儿子,想到这,他幽幽叹口气。

汤伯翁自己没捋明白,他对黄天羽的莫名不满其实和汤屿山的执念是一样,都在坚持着心中所想,只是想法不同而已。

汤屿山偏着头,神色轻柔道,“她不是什么神,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特别的普通。”

“那这么普通的人,怎么就在你眼里那么好了?”汤伯翁没注意到自己口气变得很酸。

他匆匆喝了口水,被烫得咧咧嘴,于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菊花丢了几颗进去,见汤屿山目光移过来,他把袋子放到桌上,往旁边推了推。

汤屿山从凳子上站起身,感觉两只脚这会儿冻得麻木,于是他跳了跳,看汤伯翁在小心翼翼吹着热水,他回道,“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和汤老头面对面聊起黄天羽,不知道怎么地,看见他嫌弃的神情便不想继续说了。

从小到大,不管他做什么,他好像都是这样一脸的嫌弃和质疑。

往常他都是匆匆回家再匆匆离去,少有这样单独相处的空间去和他聊第三人,晚上本欲改变下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只是他好像并不是很乐意听他和黄天羽的事,心底那股倾诉欲瞬间被他清冷的眼色打碎,又沉回去了。

汤屿山停了口,汤伯翁也没追问什么,只是自顾说道,“我小时候也不乐意听父母的话,现在年纪大了,发现他们说得一些话还是蛮有道理的……吃多少饭看多少事,经历得多,也自然是明白很多。”

汤屿山最讨厌他这倚老卖老的腔调,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脑门一绷,不仅觉得天聊不下去,连这个门卫室都变得仄人。

既然彼此谁都说服不了对方,何必在这鸡同鸭讲?

汤伯翁正还酝酿着给他上一堂思想课,结果他起身拎着包头也不回的走了,徒留他刚打开水杯的手愣在半空。

他……刚才也没说什么激烈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