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能听之任之
清代皇帝都有不同程度的重满轻汉倾向,乾隆个人袒护满族官员的态度更为明显,乾隆一朝,在上层官僚机构中,满员占多数,汉员占少数,即便满汉同官,实权也掌握在满员手中。这对鄂、张两党的力量对比造成了直接影响,在多数情况下,总是鄂党占上风,张党居下风。
与此同时,鄂、张性格也大不相同,鄂尔泰豁达骄倨,我行我素,张廷玉则为人素来小心谨慎,遇事谦退。乾隆有一次心血来潮,提议恢复古代帝王敬礼耆老之意,向老臣授予“三老五更”的荣誉称号,张廷玉、鄂尔泰俱有资格坐“三老”之位,但张廷玉以“典礼隆重,名实难副”为由表示反对,而鄂尔泰模棱两可,俨然以耆老自命,乾隆评价道:“鄂尔泰固好虚誉而近于骄者,张廷玉则擅自谨而近于懦者。”
大臣黄廷桂受乾隆器重,欲拔擢为巡抚,但鄂尔泰与黄不和,便趁乾隆出巡未归之机,先发制人,以黄廷桂“滥举非人”为由,将其降二级调用。乾隆回京了解此事后非常生气,明确指出这是与黄廷桂不和的人在对他找碴儿治罪,“此等居心行事,乃竟出于朕信任之头等大臣(指鄂尔泰),让朕都感到惭愧,你们究竟把朕看成什么样的主子啦?”随即下令对鄂尔泰予以警告处分,并撤销其在黄廷桂案中所做的处理,“黄廷桂系无干之人,不必处分”。
在乾隆初政期间,虽然他对鄂尔泰、张廷玉特别是鄂尔泰不时进行告诫提醒,但总的来说还是以优容包涵为主。随着宗室被乾隆先行摈斥,允礼去世,允禄也因结党被罢黜,鄂尔泰、张廷玉的势力得以继续膨胀,两大朋党对峙的局面正式形成。乾隆注意到,朝野相当一部分大臣纷纷投靠于鄂尔泰、张廷玉门下,非此即彼,“满洲则思依附鄂尔泰,汉人则思依附张廷玉,不独微末之员,即侍郎尚书中亦所不免”。他一再发动众人集思广益,为朝廷献计献策,廷臣们能不说就不说,能少说就少说,但只要一涉及人事任免及两党利益等的问题,便都立刻睁大眼睛,你争我夺,锱铢必较。
由于朝中的党派关系错综复杂,连乾隆本人也遭到误解,有些人怀疑他任免官员和奖惩大臣,不是取自鄂尔泰的态度,就是听取了张廷玉的意见,为此乾隆只好改变原意,以免给外界造成他受人左右的印象。
张照的例子就是这样。张照虽是张党成员,又在苗疆平叛中获罪,但本人极富才华,尤其写得一手好字,是清代“馆阁体”书法的代表。喜爱艺术的乾隆很赏识张照,有一次刑部侍郎出缺,便打算把这个职位授给张照,可是当时鄂尔泰未曾入值,而张廷玉正好在旁边,乾隆担心别人说张照系张廷玉所推荐,便不得不改用了他人。
同时代还有一个与张照齐名的书法家,名叫励宗万,张照是南方人,励宗万是北方人,所以被称为“南张北励”,乾隆对他也极为欣赏。励宗万原任刑部侍郎,因为收受贿赂,被人举报,乾隆觉得他操守固然不佳,不过如果负责皇家图书,则是人尽其才,便对他进行了职务调整,撤职降为武英殿修书处行走。举报励宗万贿赂的人并非张廷玉或张党成员,但外界却认为励宗万是被张廷玉所参劾,故而不得皇帝重用。
鄂尔泰的能量尚在张廷玉之上。蒙古亲王、额驸策棱应召到京城商议准噶尔议和的事,当着乾隆的面说起某某年老,建议召其回京,哪些官员尽忠效力,其中特别是某某建议补为随印侍读等。乾隆听后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一想,鄂尔泰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于是判断这些话都是鄂尔泰教策棱说的,他把鄂尔泰找来,问是不是这样。虽然鄂尔泰矢口否认,但乾隆并没有因此打消疑虑,他认为如果是鄂尔泰事前跟策棱交代要这么说,固然不应该,然而就算鄂尔泰没向策棱透露半个字,以策棱这样连皇帝都倍加倚重的王公亲贵,居然还要靠揣摩鄂尔泰的意旨来说话,并以此讨好鄂尔泰,那就更可怕了。
在乾隆处理政务的养心殿西暖阁,悬挂着一幅雍正亲书的对联: “唯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正如这副对联所言,皇帝一个人治天下就够了,容不得任何人与其分享权力,朋党势力迅速扩张,必然意味着君权旁落,岂能听之任之?至1740年,经过一番内修外治,乾隆的威望不断提高,根基也逐渐牢固,在国内稳定、边疆安宁的条件下,他开始寻找机会有意识地对两党进行裁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