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一　王荆公作文与作诗

【原文】

王荆公作文，落笔便古；王荆公论诗，开口便错。何也？文忌平衍，而公天性拗执，故琢句选词，迥不犹人。诗贵温柔，而公性情刻酷，故凿险缒幽①，自堕魔障。其平生最得意句云：“青山扪虱坐，黄鸟挟书眠。”余以为首句是乞儿向阳，次句是村童逃学。然荆公恰有佳句，如：“近无船舫犹闻笛，远有楼台只见灯。”可谓生平杰作矣。

【注释】

①凿险缒（zhuì）幽：比喻追求峻险幽奇的艺术境界。

【译文】

王安石写文章的时候，一下笔就古朴劲健；王安石讨论诗歌的时候，一开口就是错误百出。为什么会这样？散文忌讳平铺直叙，而王安石性格执拗，所以会一字一句地反复斟酌，与其他人迥然不同。而诗歌贵在温和敦厚，而王安石的性情刻板严厉，所以追求峻险幽奇，作茧自缚，陷入错误的境况中。他平生最得意的一句话是：“青山扪虱坐，黄鸟挟书眠。”我认为诗的第一句话是乞丐在慵懒地晒着太阳，而第二句是村里的孩童在逃学。但是王安石恰好也有好的句子，比如：“近无船舫犹闻笛，远有楼台只见灯。”这可以称作是他生平杰出的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