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0章 捣乱
“四叔父,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出了什么事?”
卫行止住慌张的卫据。卫据年龄比卫壤小了二十来岁,将将四十岁,辈分却不低,是卫行的从叔。卫行家是长房,卫据这一支却是么弟,正应了那句长门孙子么门的爷的俗话。其实论起来,虽然是长房,卫臻辈分在族里却是相当高,没办法,三代单传嘛。长房二三十年造出来一个,二房三房都弄出七八九十个了。几代人下来,辈分反倒传的比长房还快。
被族中从侄喝了一句,卫据也稍稍冷静了些,这才想起给卫臻行礼。
“少主君,咱们开荒的庄户被人打伤了,脑袋都被打破了,那血流的,叫一个吓人。少主君你赶紧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是庄户斗殴么?请医工了没?”
卫臻有些郁闷,这些庄户也忒不给自己长脸了,这才划分四部,那边就斗起来了,回头看自己怎么收拾这些热血过多的家伙。
“不是斗殴,是被那些野民给打的,李老二去城里延请医工去了,我来庄子里给少主君报信,刘大去保安队那叫人去了。”
卫据一番话让卫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感情不是庄户斗殴,是野民袭击。话说三个里正报信的报信,请医的请医,搬救兵的搬救兵,安排的倒是井井有条,也算是三个臭皮匠了。
“刘三,你且回去准备筒车。伯远,去安排马车。文简,咱们赶去看看。”
卫臻嘴里吩咐着,便迈步向门外走,典韦连忙跟上。
被袭击的庄户刚好十人,是负责一段清理主渠道的庄户,因为原本的老渠道还在,只是有一段垮塌堰塞了,便安排了这个小组清理。附近并无其他做活的庄户,被野民袭击后,这个小组拿着干活的铁锹反抗,打伤了三个野民,付出的代价也不轻,一个庄户脑袋被开了瓢,血流满面,看着甚是惨烈,其实并不是太严重。另外八人除了两个可能手臂骨折的,都是皮外伤。最后一个最严重,被人用铁矛捅穿了肚子。卫臻乘着马车赶到时,这个叫李犊的年轻庄户已经不行了。
“主家,我家犊子快不行了,医工来了吗?医工来了吗?”
李犊的阿翁阿母也在开荒工地上,他阿母刘氏本来半跪在李犊身旁,六神无主的安慰着自家儿子,听到卫臻靠近的动静,仿佛见到了救星,扑过来抓着卫臻的袖子,状似癫狂。这个一身粗布麻衣,双鬓斑白,面目黧黑,看着瘦瘦小小的老媪,气力尽出奇的大,将身高已经七尺冒头的卫臻,晃悠的跟喝醉酒似的,左摇右晃。
“放肆!”
身旁的典韦见状一声怒喝,蒲扇般的大手在刘氏瘦小的肩头轻轻一推,都没见用力,刘氏就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卫臻的袖口,趔趄两步。
“李家嫂子快快放手!”
几个庄户的乎喝声中,趔趄着的刘氏最终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无奈的横了兀自不觉的典韦一眼,卫臻示意一同乘马车前来的医工上前查看李犊的情况。刘氏经典韦一喝一推,又见医工已经赶到,情绪稍稍平复,这才想起自己的无礼,辩解都不敢,连忙翻身给卫臻磕了个头。
“没事儿,我知你是一时情急。”
卫臻摆了摆手,表示没有罪责刘氏的意思。刘氏终究牵挂着自家儿子,听主家如此说,也不多想,赶紧爬起来,凑到医工后面查看情况。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野民为什么袭击咱们的庄户?”
李凫是十人小组的组长,面目青肿的卫臻也看不出他大致年纪,根据双鬓白发看,三十到四十都有可能。土里刨食,过度劳作,使这些庄户看上去总比实际年龄大。李犊的阿母刘氏,其实刚刚过四十,看起来却像个六十岁的小老太太。
犊是小牛,凫就是野鸭子。这时期没文化的庄户们,用动物给孩子取名很正常。人家汉武还是皇帝呢,不也有一个刘彘的小名?
“主家,俺也不知道啊,俺们正清着堰塞的渠道,一伙衣服破破烂烂的野民,得有二十几人,拿着木叉、铁锸,上来就打俺们,俺们只好一边呼救一边拿着铁锹和他们撕打争斗,李犊冲的靠前了些,被野民首领捅了一矛,大约是怕别的庄户赶来,那野民首领威吓我们几句后就带着人跑掉了。”
“野民说了些什么?”
“野民说不让我们在这里开荒,渠道我们修一段他们毁一段,荒地我们开一块,他们烧一块。”
“好胆!这些野民欲寻死不成?”
典韦在一旁听得怒气勃发,忍不住怒吼出声。
卫臻掏了掏耳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典你发威向野民们发去啊,在这瞎吼有毛用?每次大嗓门吼起来也不打个招呼,偏偏他又长期随侍卫臻左右,长此以往,卫臻真怕自己耳朵被他给震聋了。
“少主君,这一片荒地,多有野民在地里讨食,咱们这一开荒,夺了他们的口粮,野民心中怨怼,来捣乱也不稀奇。”
卫行凑到卫臻耳边嘀咕。
心中怨怼正常,来捣乱绝不是不稀奇。
卫臻不是没见过野民,管疤子原本就算是野民了,这些人躲在荒野之间,土里刨食,最怕的就是官府,其次就是豪强大族。平日里躲还来不及,今日竟然敢捣卫臻的蛋,这不稀奇,什么还叫稀奇?卫臻就纳闷了,难不成卫家看起来就这么软弱可欺?还是这些野民走狗屎运,猎到了大野兽,熊心豹胆都尝了鲜?襄邑荒地里也没什么大型野兽啊。
不管怎么样,卫臻都决定给这些野民点苦头吃吃,真当卫家不会像那些豪强大族,抓野民当免费的奴仆啊?为了这个开荒令,卫家出了一大笔五铢钱不说,张邈和阴德那儿卫兹可是舍了老脸,又许诺按什一缴纳赋税,才打通两人的关卡。石、吴、刘三家可眼红着呢,听说最近又是使钱,又是攀关系,鼓捣着开荒令的事儿呢。
这样的大事要是被几个区区死了也没人问的野民给搅了,老卫兹怕都要怀疑他这个继承人是否合格了。
“文简,一会你找管疤子好好问问,咱们开荒的这片地上有多少野民,给我弄清楚,回头你带着人给我统统剿了,伯远,你知会几个里正,就说开荒暂且停止一旬之日,待保安队将野民清剿干净,再行开荒,免得再次出现人员伤亡事件。还有,把李庄里正喊过来,我问下情况。”
卫行自去寻几位里正不提,那边人群里,医工忙活半晌,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对一脸关切的李犊阿翁李硙和刘氏摇了摇头,中年丧子的两位立时情绪崩溃,刘氏更是放声大哭。
“文简懂我的意思吧?”
看着被人劝慰着,陷入悲痛不能自拔的李氏夫妇,卫臻心里也不舒坦,开个荒竟然闹出了人命,这是朝脸刮他卫臻大耳光子啊!
“韦理会得,定在一旬之内,将这些胆大妄为的野民首级献与主君案下。”
典韦抱拳沉声许诺。
“无须如此,诛首恶以慰李犊之灵即可,没参与围攻庄户的野民赶走便罢,若是愿依附卫家,你可自行收纳。”
卫臻连忙摆手,老典你出身也不高啊,没有点同病相怜的恻隐之心不说,怎么对野民的杀气比自己还大?
“主君,一人亡命,九人受伤,如何能诛首恶便罢,以韦所思,但凡参与围攻庄户之野民,应全部诛杀。主君,不施霹雳手段,如何震慑宵小?且这些野民草芥浮萍一般,见主君仁善,定会攀扯不休,今日赶走,明日复来,驱赶忒是麻烦,为免事端,纳作臣妾即可,怎可让他们随意依附?”
对卫臻的吩咐,这次典韦却没有想往常一般小鸡啄米,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卫臻有些讶然的望向典韦。诛杀参与围攻庄户的全部野民倒也罢了,其余野民要纳作臣妾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典韦说的纳为臣妾可不是皇帝纳妃那样的臣妾。这个臣妾完整来说应该是隶臣妾,男为隶臣,女为隶妾,是官府刑徒奴隶的称谓,来源是罪犯及其家属、战俘等。干的活也杂,耕地、筑城、手工业、杂役等等,就相当于后世的劳改犯,给官府创收的。当然,人权方面肯定是不能比的,隶臣妾带个隶字,自是表明这些人是奴隶。卫家不是官府,没资格搞什么隶臣妾的,但掠一些野民来当奴隶使用,官府也不会说什么话的。毕竟野民没有户籍,不算官府治下子民,这也是野民害怕豪强大族最主要的原因,看到了就给你掠去干劳改的,还是干到死的那种,谁不怕啊?
“掠民为隶,是不是太过?”
终究是后世出身,让卫臻这么干,心理上有些障碍。
“主君,无籍之人,如何称民?不过牲畜而已。”
作为底层出身的典韦,比卫臻这个上层建筑的老爷,还有剥削阶级视底层如牲畜的意识,这让卫臻深感汗颜。说起来,典韦怎么再出身底层,那也是家有几亩薄田的平民阶层,在大汉朝士农工商阶级中,高居第二位,贱视被人当做牲畜劳力的野民,也是理所当然。
“主君,你是主家,庄户们视你为君为父,庄户伤亡,辱及主君,此仇也,酒泉赵娥一弱质女流,尚能为父复仇,应书中‘不复仇,非子也’之言。主君堂堂男儿,不复仇,能为君父乎?”
典韦的话让卫臻登时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