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王之学

中国是一个具有五千年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对于这样的说法我们早就习以为常并且深感骄傲。但是就在一百年之前，国际学术界还根本不承认中国的历史有五千年。美国民族学学者摩尔根就在他的著作《古代社会》中断言中国文明只能上溯到公元前8世纪前后，因为一直到公元前841年，中国才有史官记录的明确历史。这样一来，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中至少有两千年都真伪难辨。你可能要说：汉代司马迁写的《史记》里不是记录了夏朝和商朝吗，怎么能否认它们的存在呢？那是因为在考古学上没有发现过夏、商的文字，仅史书记载不足为据。再说，司马迁对商朝的描述非常简单，而且记录的商代帝王的名字也很奇怪，比如大乙、外丙、小甲、小乙、武丁等等，这三十位帝王名字的后一个字都来自天干表，他们叫甲乙丙丁戊己庚辛……问题来了，我们在泛指一些人的时候，通常会称他们某甲、某乙，有一部电影就叫《路人甲乙丙丁》。可这些帝王居然也叫某甲、某乙，难怪人们要怀疑商朝是否真实存在过。

1899年，王懿荣极其偶然地在作为药材使用的龟甲兽骨上发现了许多奇特的符号，他提出这些符号是来自遥远商代的文字。甲骨文发现九年之后，罗振玉从古董商人的口中打探到甲骨的出土地在河南安阳的小屯村，于是便让自己的弟弟前往小屯村，大量收购甲骨。

罗振玉很快成为当时中国收藏甲骨最多的人，开始了对甲骨文的系统研究。与他一起工作的是王国维，王国维后来成为中国学术界的一代宗师。他们的第一项工作是认字。怎么认呢？先根据字形猜测字义，然后再把字带到不同的句子中，看看是否通顺。这跟猜谜一样，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认出几个，可有时候几天也猜不出一个字来。就在研究工作陷入困境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符号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个符号像个小十字，它在甲骨上出现的频率相当高。罗振玉和王国维发现在这个字的后面还有另外几个频繁出现的字，它们的外形比较好辨识，就是天干表中的乙丙丁。如果这三个字真的是乙丙丁，那么作为天干之首的甲又在哪里呢？罗振玉认为，这个十字形的符号也许就是“甲”字，不过那时候“甲”字是没有方框的。当然这只是一个设想。当他们继续串联甲乙丙丁之后的文字时，罗振玉和王国维茅塞顿开，原来甲骨之上的图案正是古老的纪年历——天干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天干表的发现为破译甲骨文提供了重要的线索。之后，他们又陆续解读出甲骨上的一些名字，它们是大乙、外丙、祖乙、武丁、帝辛等等，每个名字的最后一个字都是天干。这些名字与《史记》中记载的商王们的名字契合。

这些甲骨无疑是中国历史上最了不起的史料之一，它们证实了《史记》中描绘的商朝并不是一个神话传说，它真实地存在过。1914年，罗振玉谢绝了一切宾客，足不出户、奋笔疾书，写成了《殷虚书契考释》一书。这部书为热爱中国文字的人开启了甲骨文识字的探索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