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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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无解的鸿沟

我的倒影居中清晰可见,

在边缘起皱,

参差不齐。

我能强迫自己看清真相,

强迫自己心无旁骛。

本质上,

清楚地阐明一切。

我可以混搭我的记忆与耳语,

抚平边缘,

如果我需要,

如果我想要,

如果我的外表粗糙不堪。

我从不认为任何人的少年时代是一帆风顺的,对于我来说,少年时代虽然不总是令人舒适、无忧无虑,但这是一段启迪心智、新奇有趣的时光,充满奥秘。从日常生活中,我意识到了我与众不同的个性,但不知何故,我从未因此伤心或是心烦意乱。我的特立独行对我没有丝毫影响,我的朋友也是这样,他们真诚地接纳了我。

我记得在我的高中同学中至少有三个小团体,当时可能还有其他的小团体。回想当年,每一个小团体都因共同的兴趣爱好而组建,对阿斯伯格综合征孩子来说,这真是太适合了。我能轻松地回想起我所在的小团体。我的朋友有运动员、啦啦队队员和学生会负责人。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些朋友,其乐融融,那时候我们还不太明白自己是哪种人,以后会做哪些事。我们的友谊坚实可靠,让我感觉安全并有依靠感,而这一点在青少年时代是弥足珍贵的。我们之间直言不讳;我们做的任何事情都是自己真正想要做的。

我一直是一个爽快的人,迄今为止,在我的朋友圈里我是最直言不讳的,即使朋友们有时提醒我,我说得太过直接了。我不知道说话的底线是什么。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能找到令自己信服的理由把自己的想法深埋心底。从这一点上来说,世界似乎变幻莫测。有时人们想要听取别人的意见,有时他们并不需要;有时他们给出众多的意见,有时他们默默地坐在一边,似乎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这两者的差别让人十分困惑。没有人可以总是恰当地掌握在什么时候说出什么话,而在什么时候应该保持沉默。当然,我常常担心自己是否说得太多或者被误解了。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没有说过之前说的话。但我很久以前就意识到,不让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比阻止小狗追着骨头跑还要难。

如果高中时的我需要做的只是发表意见,我想我会每晚带着美梦入睡。我总是对自己要求甚高,不是因为我打算向其他人证明任何事情,也不是因为我给自己设立了一些高不可及的目标。我只是喜欢某些活动,并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我在高中的时候特别喜欢三个活动,其中一个就是竞技游泳。水让我着迷,令我平静。可惜我没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游泳运动员。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喜欢游泳,我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游泳运动员,我错了。在某种程度上,我在游泳方面是有天赋的。我可以长时间屏住呼吸,我的腿脚很有劲,我适合做有氧运动。虽然我有这么多优点,我却不能成为一个好的游泳运动员。我可以一连几个小时游泳,手脚并用,但在做某个要求平衡能力的游泳动作时,我却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好。例如,我用左臂拍水时,就不能协调地踢我的右腿。我的游泳教练在第一次看见我试着游泳的时候就放弃了我。她让我留在游泳队,甚至让我和其他队员一样接受训练,却从来没有苛求过我。她为什么会那样做呢?我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仿佛隐身的队员。

我试着尽我所能努力训练,力图跟上其他队员。我来得早,走得迟,但我就是学不会那些动作。我参加了几次游泳队的集会,但我不知道该如何与其他队员打交道。我在开会的时候坐在一边,盯着时钟,坐等会议结束。我想在我离队之后没有人会想我,我也不想念他们,我想念的是水。

有时我想,如果我的教练对队员的差异性需求更敏感些就好了,她会意识到我有协调方面的问题,而不是简单地判断我适不适合做运动员。我希望有人能帮我,但高中是一个适者生存的地方,只有那些显而易见有特殊需要的学生会得到一些帮助,而其他人都会被扔到一边自生自灭。当我意识到我不可能成为游泳冠军后,我参加了军乐队的排练,但不是练习吹奏乐器,而是成为一名啦啦队舞者。我做的选择是多么的可笑。我怎么就没有意识到我身体的协调问题——这也是我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游泳运动员的原因——同样的原因我也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啦啦队队员。

当我们排练舞蹈时,通常队长会面朝我们做示范。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做到的,但似乎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能做出与看到的动作相反的肢体动作,队长出左手,他们也出左手,我却做不到。当我对面站的人出左手,我会出右手;当其他人出右手,我会出左手,等等。我知道自己一直在出错,但不管我多努力,无论多少次告诉自己“她的右臂等于我的左臂”,我却不能做出相应的动作。在身体协调方面的问题折磨了我几周后,我想我也许可以在后排练习舞步,我可以模仿站在我前面的人的动作。最终,经过无数个小时的练习之后,如果有人在我前面跳,我可以让自己的舞步达到某种熟练程度。当然,这不是一名舞者唯一需要的技能。首先,你必须记住动作套路;其次,你需要把动作合上音乐的节拍。相对于第二点,第一点要容易得多。我总是合不上节拍,被要求站在最后一排,虽然我的个子不是最高的,更糟糕的是,我常常被自己绊倒。

我在高中没能学会跳舞,差不多出于同样的原因,在我高中毕业之后也没能学会跳后来流行的有氧体操。成年后,我意识到任何需要身体协调能力的事情我都很难做好。如果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我做某些事情注定会失败,我就不会那么努力了。我觉得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而想不到这些事情反而是好事。很偶然地,我终于在一项活动中取得成功,而这项活动也让我着迷、觉得有趣并获得成就感,我参加了演讲与戏剧艺术俱乐部。

我认为参与演讲和戏剧表演的人都得是阿斯伯格人士,退而求其次至少是阿斯伯格人士信赖的朋友。我在我戏剧界的同行那里获得了很大的认同,他们大多数都非常宽容,欣赏人的多样性和个人愿景。我能够在这样一个温暖、相互支持的环境中挥洒青春,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我可以扬长避短,挖掘我个性中积极的一面。在课堂上,我受到其他特立独行者的思考启发,认识到语言不仅仅是一种表达简单需求的手段。最终,我找到了一个可以找回真我的地方。

语言学和演讲艺术一直以来是我的挚爱。但直到我进入高中学习相关课程以前,我并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语言及有关它的一切,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在我满满的书架上陈列着几部同义词词典、五六本字典、名人名言手册和许多个人传记。比起语言的主观性,语言本身的规则和精确性更深深吸引着我。把词组以正确的顺序组合,注意语气、观点、言外之意和意图,一个作家可以组织语言,表达出确切的意思,我被语言的可能性迷住了。我喜欢语言的一切,尤其是语言的力量。我喜欢一些单词的写法,喜欢字母排列的形状,而另外一些单词因优美的发音让我着迷。我花了大部分时间用来仔细措辞,词汇会对我的感情和我对世界的理解发挥出神奇的力量,在我看来,每个单词都有自己的性格,其细微差别值得仔细把握。

有时,我对词汇的过度关注甚至令自己都感到有些强迫症了。我会花很多时间选择使用哪个词,或是修改一个句子,以便它的书写、意思和发音都符合我的心意。我专注在这些细节上,思考过程常常卡壳。当我开始喜欢这么做之后,我就不能做其他事情了,直到我找到一个完美的词语或短语。这种癖好使我的写作过程很是乏味,至少是浪费了太多时间和机会,但这些不是全无意义的或无用的。

当我把我的声音融入原创的演讲稿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我会琢磨自己的声音,一遍遍地练习,使其达到合适的音调和音高、不同的音量和各种节奏。我喜欢体会声音在我的耳朵里回响、在我的喉咙里振动、从我的嘴唇间发出时的感觉。在写作的时候,我仔细琢磨笔下每个字的发音。我会花费很长时间去找到“令人高兴”的单词、具有“光滑质地”的单词和朗读时“有温暖感觉”的单词。当我找到一串书写感觉和发音都符合我的心意的词汇时,我便知道我写下了好作品。而当我觉得某部作品很不错时,我会更加出色地表演。

尽管演讲比赛的日子已经临近,我仍然在琢磨我的发音,甚至还想换一种风格去尝试。我喜欢模仿他人的演讲,特别是当他们的嗓音中有着低沉的鼻音或特别的高音,或者有独特的东部或南部的口音时。我一定要模仿这些嗓音,否则这些声音就像湿毛巾一样覆盖着我的鼓膜,让我不得安宁。当我模仿这些激动人心的声音的时候,我会反复琢磨,一遍遍练习,直到我自己满意为止。

我的大部分公开演讲都在广播和电视上进行。通常,我坐在麦克风后面朗读自己写的演讲稿,面朝评委。在我参加的此类比赛中我常常都是得第二名。毫无疑问,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但我也喜欢参加对表情和手势有较高要求的演出。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可以带进自己生活里的娃娃,还是挺有意思的。我喜欢事先有条不紊地练习自己的表情、目光接触、手势和身体语言,从而让自己的剧本或诗歌更有感染力。这就像做智力游戏一样好玩。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无意中学习如何使用非语言交流技巧的美妙的方式,这些技巧即使是在没有做演讲的时候也用得上。我逐渐意识到有些写在纸上的话必须大声朗读才能让人听到,而一些独特的嗓音和扣人心弦的表达可以低声耳语,这两者结合到一起是相得益彰的。

我在公共场合发言的时候从未忧虑过或恐惧过。我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害怕当众讲话。我想我也许错过了什么,或是我没注意到一些与公开演讲相关的显而易见的问题,这些问题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也许我喜欢在一群人面前讲话是因为这是一个单向的沟通,不受其他人复杂的行为举止的影响。如果我有选择的机会,我宁愿对着一大群人讲话而不是和一两个人讲话。和人对话让我感觉就如同踩着高跷在结冰的人行道上行走,如履薄冰的感觉并不好受。当我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我在话题转换方面有困难。我总是抢别人的话头,结结巴巴地讲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几乎每次聊天都是这样。而当我在舞台上表演或是演讲的时候就不这样了,那要简单得多。我在那些场合从不结巴。站在舞台上反而让我放松,虽然我总是表演独角戏,仿佛所有我在生活中观察到的奇怪的事情和我的胡思乱想,会离开我的意识。一旦我把自己的想法大声说出来了,我就会转向另一个想法或问题。

演讲比赛让我懂得了很多和自身相关的事情,特别是当我下台之后。在台上,我可以体验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甚至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我可以迅速进入角色,也可以迅速恢复常态。我意识到我面对观众时的表现和在台下有着巨大的差别。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如何在同龄人中保持本色,特别是在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往往都显得很高冷。

多年后我知道是我的阿斯伯格特征让我的世界不得安宁,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影响不时出现。尽管我用尽力气,我还是不能在“正常”和“不寻常”的世界之间自如穿梭。当我在这两个世界间来回穿梭的时候,我到达任何一边都会大声宣告。当我来到“正常”的世界的时候,我相对来说比较自信,可以保持镇定,尽管我自始至终在担心,最终有人会发现我是一个局外人。但是当我逃回“不寻常”的世界时,我的自我开始瓦解,浑身瘫软。突然,没有任何警告,我的神经开始出问题,注意力不能集中,我无法记住任何我在舞台上可以娴熟运用的谈话技巧或是姿势表情。奇怪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然后我会退回到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常常待的地方。我会从四周的环境中抽离出来,不再理会周围的欢声笑语。我集中注意力抹去自己头脑里的胡思乱想,一遍一遍地数数,希望自己能待在远离噪音的地方。也许我是不想受到太多的感官刺激;也许我很疲惫,对周围的环境失去了控制,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或者,我只是对和这么多的陌生人共处一室感到不舒服。我所确知的是这些时刻令我害怕。人的脸在我面前开始模糊不清,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我的感觉也开始混乱。我度日如年,直到我可以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或一个空房间,让自己慢慢恢复。在那种时刻恢复正常很难,但只要给我时间,我就可以做到。

我总是忍不住用我现在的知识一遍遍回想当时的场景,我每次回想的时候,都设想,如果当时我没有孤立自己,我将学到更多的东西。如果我是和大家一起排练话剧,而不是一个人独自演出,我是不是会学会更多的关于人际交往的有用知识?我是否会意识到情绪、表情和言语如果不是融合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是?我是否当时就可以意识到,而不是几年之后终于知道,沟通并不建立在一个平面上,而是有着一个生动的、三维立体的结构。我只想知道……

对语言的研究显然是我所痴迷的内容之一,但和我对狂野的西部片和好莱坞浪漫喜剧的热爱相比就不值一提了。我在电视上看这些电影,还会一遍遍地看自己收集的大量的电影杂志,或是和西部片相关的历史书籍。我喜欢看上面有关牛仔、火车大盗、美国印第安人、拓荒者和西方殖民者的内容。我对1800年代末美国人的一切生活都感兴趣。我骑马不用马鞍,因为这是印第安人骑马的方式。我用我当临时保姆的第一笔工资买了一顶牛仔帽。我甚至查询了我的家谱,看我和臭名昭著的赌徒、神枪杀手督·维利迪有没有什么关系。其他女孩在她们的青少年时代似乎不会对美国西部往事感兴趣,而且那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们也不会。不过,当我大谈特谈那段时期是多么迷人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特别阻止我。他们礼貌而宽容,但并不想过多地谈论这些。一段时间之后,我不再向朋友们谈论我最喜欢的这一话题,但我私下里一直独自思考、享受与之相关的一切。我独自去看西部片和其他老电影,不会去想这些事情会不会有点土气。我制作了收入西部片的录音带,反复收听,而不是听收音机里的时新节目。我独自在图书馆里的相关资料前徘徊,从来没有想着要求其他人帮我一起找关于安妮·欧克丽或是西域枪神野蛮比尔·希科克或是斯汀·布尔(北美印第安人部落首领)的书。当我的老师试图说服我去阅读一些与此无关的书籍时,我会和他们争长论短。我告诉老师,我的目标是读遍图书馆里所有和西部故事相关的图书,我想我做到了。

我痴迷于自己的特殊兴趣,却没有与我的朋友们渐行渐远。我很惊讶我的朋友们能忍受我的古怪之处。事实上,如果没有克雷格这么一个好朋友在我身边的话,一切都会完全不同。

我这个朋友非常阳光,非常有趣,非常讨人喜欢。和他做朋友,我在朋友圈的地位直线上升。他是我一生的好友,多年来,他几乎已经成为我的守护神。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学习社会技能时所面临的挣扎,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当我接触陌生人,或是面临从没遇到过的情景时,我心里面会拧成疙瘩。但我知道,当我与命运奋力搏击、感觉深陷牢笼时,他总是在我身边。他会以微妙的或公开的方式支持我,比如午餐时和我坐在一起,和我结伴去教室,带我去参加聚会。他帮我安排约会,在我神经紧张的时候逗我发笑,在我一个人参加聚会的时候陪伴我。甚至在我的同伴取消和我的约会的时候,他放弃家庭聚会来陪我。他常常是我的救星,甚至在我意识到我需要帮助之前就出手相助。

我与克雷格的友谊对我来说非常理想,它的效果立竿见影。良好的朋友关系让我享有保持自己可以与人“不同”的自由。在少数了解我、理解我的朋友面前,我安逸自在,心满意足。但大多数时候,无论有没有好朋友的陪伴,我都更喜欢独处。与很多我认识的人不同,我在成长的过程中并不追求深刻而亲密的友谊。我不认为我曾经有意识地寻找朋友或忽视朋友。我对人友好,也能友善地对待大厅里擦身而过的人,我特别擅长快速机智的对话,这种快速的说话方式听起来更像是我从戏剧班上学会的自言自语,而不是一种双向的交流。

总的来说,我认为我不怎么在乎我和同龄人之间的关系。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对我来说也不是非常重要。我不是不喜欢我朋友圈里的人,我喜欢他们。但如果我独自一人,不属于任何小团体,我也不会非常难过。自言自语、独自思考总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享受独处的时光,享受与自己的对话以及自娱自乐的乐趣。我想我会邀请朋友一起玩,完全是出于父母的建议,因为我知道这是朋友间应该做的。我知道如何遵守十几岁孩子间的游戏规则,就像我知道打棒球时应该遵守的规则一样。

我非常清楚朋友间相处的规则,同时我也留意人们的一言一行和其他社会技能。就像我大脑里有一个名片盒,我会把人们的行为分类,注意其中的细微差别,我带着欣赏和好奇,研究他们为什么如此行事。我对同龄人最微小的行为都能明察秋毫。我注意到他们是如何把他们的长头发甩到肩上,或把刘海夹在耳朵后面,他们怎么用辫子、蝴蝶结和卷发将整个演讲变成艺术表演。我默默记下了他们是如何运用眼神的。当他们大声说话、兴奋不已的时候,他们会睁大眼睛;当他们低声说话的时候,他们会垂下眼帘。我被他们说话时的手势迷住了,他们做出像小房子一样的手势,或是旋转双手,仿佛他们的手是信息的来源。我就像科学家观察实验一样观察人类。我从来没有感觉自己是在照镜子。我总是能清晰地感觉出我和旁人的边界。

正如我努力记住人们是如何行动的,我同样也注意他人的穿着。时尚潮流一直吸引着我,虽然我并不理解花心思穿衣打扮有何意义。我知道我应该遵守时尚规则,我也知道我的同龄人都很重视穿衣打扮,每个人都在追逐时尚潮流。我却总是做不到。和儿童时期一样,我对服装的材质、颜色和图案很敏感,我没办法忍受某种衣服,不管它是不是在流行。低腰的紧身牛仔裤、黏土颜色的衬衫、会擦伤我的后颈的羊毛衫……我穿不了这些衣服。最终我选择的服装是稍稍越界但不令人侧目的那种。如果那些差不多合乎潮流的衣服脏了,我会从柜子里随便抓一件套上身,即使这件衣服根本不好看。我不在意。我更在乎舒适和方便,而不是时尚。

我的做法让我的女朋友们心烦意乱。她们总是建议我多注意些外表。她们常常把我带到洗手间,教我如何化妆,如何打理我的头发。她们会提醒我要刮去腿上的汗毛,提醒我一周内已把同一件衣服穿了好几天(译者注:一般美国人每天都要换衣服)。她们特别讨厌我的鞋子,但我更讨厌把我的脚绑在僵硬的帆布网球鞋里,或是绑在表面光滑的皮鞋里。为了摆脱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我穿拖鞋去学校,我觉得它们是相当有趣的小鞋子,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无论我的朋友们如何大声抗议。

做任何事情都要遵循规则,但我在规则中如鱼得水。规则是我的好朋友。我喜欢规则。人们设立了规则并遵守。根据规则,你就知道该如何办事,如何行动。

问题是,规则随时会变,即使规则没有变,人们也会打破它们。只要是这两者之一的任何一种情况发生,我都会非常生气。生活中某些事情是理所当然的:说“谢谢”之后跟的是“没关系”;走在前面的人为后面的人开门;老人受到尊重;不能插队,而是排队等待叫号;在图书馆里不能大声说话;当你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其精髓从未改变:规则是引导我们的地图,让我们知道如何为人处世。当规则破坏之后,整个世界都会颠倒。

如果所有针对青少年的规则都是基于显而易见的对与错,我相信我在高中时代和大多数人看待事物的方式是不同的。我发现,当规则让某些人不方便的时候,大多数规则就都不复存在了。打破规则会击穿我的底线,我被迫自生自灭。我的规则与众不同。我设计出属于自己的时尚,按自己的步调行事。

我注意到每个人在烦恼或心不在焉的时候都有一些奇怪的小习惯,比如说咬指甲、咬嘴唇、嚼头发或者肌肉抽搐。我听到朋友们独自低吟,磨他们的牙齿,轻拍他们的脚,我知道这些都是人们用来平复情绪或是消磨时间的办法,但我认为我最喜欢的习惯是独一无二的,至少在我的朋友圈中是这样。我喜欢琢磨整数,虽然我讨厌数学,我的数学也很差。渐渐地,我把这种兴趣爱好发展为一种习惯,我会重复十的倍数。我每天骑十英里自行车,整整十英里,不多一步也不少一步。即使我不得不扛着自行车走一段或是在车库里转圈骑,直到我的里程计数器达到十英里。我在锻炼的时候也取十的倍数。我可能在游泳池中游十个来回。我荡秋千,荡十次后停止。一次用十步爬台阶,有时跳过一个台阶,有时重复走几个台阶,使得我爬完台阶刚好用十步。

许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我的很多言谈举止、所思所想与别人不一样。等我上高中时,我开始发觉我的世界是多么的特殊——不是错了,不是尴尬——只是特殊和不同。我当时觉得这样还不错。我从不介意远离尘嚣。我从未感到孤独。我的朋友从未疏远我、忘记我、排斥我。人们都忙于做自己的事,按自己的节奏有条不紊地生活着。

我的青少年时代充满着美好时光和善良的人。即使我回想起那些令我感到困惑的阴冷丑陋的事物,我也会把它弃如敝履,对我影响甚小。我在高中的经历为我的光明前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因为它给了我力量、洞察力和信心,认识到自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