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9章 7.10
第七卷:浩瀚烟同波,唯留诗与书
第十篇:海干岩熔星辰散,尘灰翻涌天地始
(尽心尽力则无怨无悔)我继续拨动时光的转轮,眼前的混沌开始收束。最初的海洋正在干涸,蒸汽凝结成火雨,带着硫磺味的瀑布逆升天际。盐粒从礁石间剥离,汇成白色溪流涌向天际。甲烷与氨气的瘴疠蒸腾而起,包裹着苍茫大地,像穿上了一层胎衣。火山喷发的烟柱渐渐矮下去,熔岩缩回地缝,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回声。沸腾的岩浆褪去猩红,逐渐凝固成黑色玄武岩的褶皱。山脉被无形的手掌抚平,露出大地的裂口,紧接着,裂口越来越大,而这颗星球炙热滚烫的铁核也暴露出来了,在黑暗中发出喘息般声音,。我在“幻境实地”中,悬空而起,自高空俯望,飞速的目睹着山海之变。
星辰的碎片从四面八方聚拢。我看见小行星拖着尾焰升入云端,如同千万只归巢的火鸟。星球表面的陨石坑渐渐饱满,像是皮肤愈合时消弭的痘痕。铁镍核心在旋转中解体,碎片化作流星四散,天空因此亮如白昼。在某个瞬间,这颗星球突然不再完整。我目睹它裂解成无数碎块,与火星、金星的热液混作一锅沸腾的汤。太阳的烈焰也在收束,从刺目的白炽退为暗沉的红光。金乌敛翅,行星们如同被线扯回的风筝,纷纷坠入混沌的襁褓。最震撼的时刻终于降临。星云坍缩成光的旋涡,创世的余烬重新聚作炽热漩涡。原始星球的胚胎在其中浮沉,像一粒在汤锅里打转的米。连太阳都开始萎缩,光芒如退潮般收回核心,直到整个太阳星系蜷缩成混沌的模样。
我悬在虚空,目睹着创世的倒影正在褪色。这颗恒星越来越年轻活跃,其所在的星系(被后世称为太阳的星系)也在不断改变,行星的残骸正在飞散——土星环碎成亿万冰晶,裹着甲烷的彗星如倒流的眼泪,坠入深空化作幽蓝的雾。木星红斑收缩成针尖大小的血痂,最后连这痂皮也脱落,裸露出沸腾的氢海逐渐凝固成虚无。火星的峡谷在合拢,像被无形针线缝合的伤口。水星铁核淌出金汁,重新化作漂浮的陨铁。金星硫酸云收束成琥珀,裂成细沙洒向混沌。那些曾在博物馆熠熠生辉的橄榄陨石,此刻正吐出吞噬的星光,变回飘荡在星云里的硅酸盐尘埃。最震撼的是太阳的出生,亦更像是葬礼。日珥如被斩断的赤蛇,一节节缩回光球内部。黑子褪成苍白的白斑,整个恒星正在干瘪,像颗被孩童含化的橘色硬糖。当它最终坍缩成暗红色胚胎时,猎户座悬臂的星云残骸突然抽搐——那是四十亿年前被超新星冲击波震醒的胎动。
我伸手触碰奥尔特云溃散的边界,冰壳在寂静中融化。甲烷凝成蓝雾升腾,氨的结晶簌簌坠落。柯伊伯带的天体正在消融,冥王星的冰心渗出氮泪,海王星轨道残留的甲烷蓝渐渐褪成宇宙的淤青。原行星盘开始倒转。岩石行星融化成金属液滴,铁镍核心在镁硅酸盐的泪水中解体。碳质球粒陨石吐出氧原子,重归星云的襁褓。整个太阳星云正在舒展,像团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每根绒毛都载着即将湮灭的创世密码。
在某个时刻,创世余烬的漩涡突然停滞。星云的纱幔层层剥落,暴露出核心处微小的光点——那是银河系第三旋臂尚未成形的悸动。当超新星冲击波的余韵如潮水退去,我听见了宇宙子宫深处传来的、太阳系诞生前的最后一声啼哭。
我悬在银河褪色的褶皱里,看见星光正褪成散落的齑粉。第三旋臂的血管逐渐透明,群星如老人斑在暗夜中消融。猎户座腰带的三粒银钉开始松动,坠入虚空时拉出乳白的丝絮——那是二十亿年前尚未凝结的星云胚胎。银河中心黑洞吐出碎星。那些被引力嚼碎的恒星残骸重新站立,像从坟茔中爬出的白骨巨人。人马座A的吸积盘逆向旋转,喷流收回炽热的喉咙,暗物质编织的茧壳层层剥落。我看见数以千亿计的恒星倒退着生长,红巨星收缩成白矮星,白矮星舒展为婴孩般的主序星。超新星爆发的残骸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每颗种子都倒飞回母星腹中。原本螺旋状的银河逐渐松散。悬臂像浸水的墨迹在宣纸上洇开,恒星间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大。仙女座星系从东北方飘来,它蓝移的光谱中渗出紫色星云——那是两个星系尚未交合的矜持。我们彼此倒退着分离,暗物质织就的桥梁在虚空中断裂,化作游离的引力丝线。
最古老的球状星团开始解冻。十万颗恒星挣脱引力枷锁,拖着冰棱状的光尾四散奔逃。它们核心的氦闪逆向绽放,聚变火焰缩回氢原子的襁褓。金属丰度极高的第二代恒星吐出重元素,重新变回大爆炸初期的纯氢云团。当银河完全消散成雾状星云时,我看见了原始银河的雏形。直径十万光年的气态巨兽正在分娩,暗物质构成的骨架咯吱作响。某个瞬间,所有星云突然朝九个方向坍缩——那是被后世称作卫星星系的胚胎正在剥离母体。麦哲伦云流着电离的泪,在剧烈抽搐中重新融入银河母体。
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变得灼热。随机将某个画面无限放大到分子水平,看到震动跳跃闪烁的频率变得极大,再将画面缩小,猛然发现周围环境竟所有方向上都被橙红的光所包裹。银河的灰烬重新燃起,却不再是温柔的弥散。无数星云在引力作用下扭曲成旋涡,像亿万只同时睁开的眼睛。它们的瞳孔深处,倒映着即将吞噬整个宇宙的黑暗时代——那时连第一代恒星都未曾点燃,只有氢原子在永夜中孤独游荡。在时间彻底倒流的临界点,空间本身泛起细密的波纹,量子泡沫在无中生有的瞬间生成又湮灭。能量的闪烁如同鱼群掠过深水,在绝对寂静中搅动出概率的漩涡。那些构成万物的基本粒子,此刻不过是虚空中偶然凸起的褶皱,尚未获得质量的羁绊。它们以比眨眼更快的节奏震颤,用数学的韵律在零与无穷之间摇摆。原本平滑的时空结构泛起龟裂,每个缝隙里都蜷缩着尚未展开的维度。虚粒子对短暂地凸出虚空表面,像煮沸牛奶上转瞬即逝的浮沫,将创世的密码烙进尚未冷却的宇宙幕布。那些构成银河的星辰灰烬,此刻正变回创世之初的量子泡沫。
接下来,事情变得愈发不可言语、不可思议。那些宏观巨构,飞快着坍缩,我渺小的身躯却能置入其中,是何等妙不可言,仿佛是位贵宾,接受了造物主的邀请似的。我无法理解这样的波澜壮阔,于是将时间往后再拨了拨,重新倒放。却见银河系旋臂上的星火渐次熄灭。人马座旋臂蜷缩成苍白的褶皱,猎户旋臂收拢为未张开的骨节。那些被引力捆缚了百亿年的星团,此刻正吐出积攒的金属元素。年迈的红色巨星舒展身躯,将碳氧归还星云,重新变回婴儿般发蓝的主序星。暗物质编织的骨架开始融化。原本笼罩银河的引力蛛网,此刻化作液态的阴影,顺着倒流的时光渗入虚空。两个矮星系从银河边缘剥离,麦哲伦星云拖着电离的长尾,倒退着游向宇宙暗处。它们的氢分子云在分离时簌簌发抖,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绒毛。那些诞生于宇宙童年的蓝巨星,此刻正吐出吞噬的氢氦,让超新星爆发的光焰倒卷回核心。它们用死亡时的绚烂,赎回诞生时的星尘。金属丰度表上的数值不断归零,直到所有重元素重新分解为质子中子。原初气体云在虚空中弥散。曾经孕育星系的暗物质晕,此时如冰壳般碎裂。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温度开始回升,光子们重新与电子纠缠,电磁波与物质再度胶着成混沌的汤。整个宇宙重新变成灼热的等离子体,温度攀升至十亿开尔文。原本分离的轻核重新熔作一锅沸腾的夸克胶子汤。暴胀场的能量开始回收。曾经被拉伸到宇宙尺度的量子涨落,此刻正将星系团级别的结构折叠回微观涟漪。时空本身像被熨烫的绸缎,那些百亿年后将成为星系团的褶皱,正在以超光速平复。真空相变逆向进行,冻结的场重新沸腾。
最后的时间褶皱被抹平。当宇宙年龄退行到10^-36秒,四大基本力重新统一成超力。暴胀子场衰变出的能量逆向回流,整个可观测宇宙收缩成几不可见的奇点。此刻没有空间延展,没有前后分别,连因果律都蜷缩在普朗克尺度之下。在比眨眼更短的刹那,量子引力效应接管了一切。奇点本身的定义开始动摇,时空的泡沫从数学方程中渗出。那些构成宇宙的定律——光速、普朗克常数、精细结构常数正在融化瓦解。连真空本身都在颤抖,虚无中涌现的虚粒子对,将最后的创世密码交还给永恒的黑暗。当最后一个量子涨落平息时,宇宙成为了尚未被书写的故事。像一本合拢的书,所有情节都沉睡在空白的纸页间。没有光,没有暗,没有问“之前”的语言,所谓的“盘古”在绝对零度的深渊里,做着关于存在与虚无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