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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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风波渐平

这个立夏,是李洛过的最孤单的立夏。

哥哥姐姐们无精打采、昏昏欲睡,差点在殿前失仪;弟弟妹妹们虽然很有精神,但是个个规矩的很,就连吃水果、点心也是细嚼慢咽;二哥去南方了,往年那些来宫宴上“一睹英姿”的名门贵女也少了许多;李霙不知道怎么的生了病,连带着陛下和太子都去看望,乾坤殿更显冷清。

二哥在干嘛呢?南方的洪水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愿他能照顾好自己。季红姐也很少出金陵,不知道南方的气候她能不能适应?药材带的够不够?

“怎么了洛儿?不跟霜明一起玩吗?”母亲温柔地摸摸她地头,父王也循声看向她。“饭菜不合胃口吗?”

因着这短时间赈灾筹款,皇帝下了令,号召前朝后宫节衣缩食。今天呈上的菜式也只有往年的一半。

她怕父王嫌她挑食,忙扒拉两口,鼓着嘴解释:“合胃口,很好吃!”

母亲环顾四周,心下了然。“在想霙儿吗?还是在想霩儿?”

六哥一直欺负我,每次河清先生都要抓着一脸坏笑的他来跟我道歉,谁要想他!“想二哥呢!从小二哥就很宝贝我,如今没见到他,总觉得我们一大家子没有整整齐齐的。”

“安宁王做事稳妥,洛儿不必担心。等他回来了,你想想送什么礼物为他接风洗尘。”父王又夹了一些她爱吃的菜,“俗话说有来有往,安宁王殿下好几次送你吃的用的好玩的,洛儿也要回赠才是。”

嗯?那送什么好呢?二哥喜欢看书,喜欢竹木龙涎香,喜欢骑射......那就古籍、焚香、马匹都送上!

在庐州郊外行军的李霩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狼狈的样子惹得裴麒又捂嘴偷笑起来,季红白了他一眼,才稍微收敛。“罢了,今日我们已走了很多路。裴麒,传令让大伙休整一夜,明早寅时再出发。”裴麒领命退下,季红则捡起道边的枝叶生火。

李霩随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伸手烤着火。火光闪烁间,从前在野外的日日夜夜映入眼帘。

那时候为了悄无声息的赶到目的地,他和裴麒往往抄偏僻的小道,甚至驿站都不住。累了就往地上躺着,精神了就生个火烤几张饼吃,这么多年不知不觉就走遍了大周。如今裴麒有了家室,不能再跟着自己吃苦了,或许此次南行之后,可以为裴麒换个好差事。

夜渐渐深了,神机营一千壮士零零散散睡下。裴麒侧身抱着季红入眠。夜里风凉,他还特意给季红盖上了一件薄衣。在看了最后一眼星星后,李霩和衣而眠。

(一)

两日后的清晨,他们终于赶到两湖流域水灾最严重的岳阳郡。此时洪流已经停止了暴走,但是所经之处,污水漫漫,将万顷良田化为浊浪。

“漫漫万顷铺琉璃,烟波阔远无鸟飞。西南东北竞无际,直疑侵断青天涯。”昔日吟咏同亭湖的浪漫词句,如今读来却是心酸委屈。

同亭湖附近的三座城镇已经全被淹没。好在当地郡守得到江南的消息,早早预备起来将百姓疏散至高地,不然伤亡还要更大。

李霩登上岳阳楼,听着郡守的汇报,随即做下部署:季红随着太医们兵分三路,给城中居民和灾民分发药品、做好清洁防疫;裴麒带上五百人去疏通河道,其余五百人分为百组,去解救被围困的百姓;再令郡守点守卫三百,分发干粮和沸水。

“陛下已免除今年的税收,还特地拨款十万两白银,希望岳阳郡能度过难关。”

“微臣谢陛下恩典,谢安宁王大恩!”对于这座被洪水围困了十多天的弹尽粮绝的小城来说,干净的水和粮食、除湿防疫的药草、充足强健的人手,就是苦苦支撑到现在的希望。

晌午过后,李阔简单用了些饭菜,正要去城中看望灾民。季红来禀报了。

“王爷,城内外已有数百人出现了腹泻、呕吐的症状,大概是吃了不洁的食物或接触了污水。另还有三五十人有发烧、呼吸困难的症状。我们的人手不够乐,还有药草也不够用了,最多只能撑到明晚。”

“此处的医署呢?”

“都算上了,还是不够。”本来季红忙的火急火燎又心灰意冷,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她两眼放光,盯着李霩又道,“我有一办法,还请王爷应允。”

在李霩点头后,她回忆道:“从前我与师父从益州出发前往金陵,曾到过一个山脚的小镇,那儿全是卖各种草药的,就在益州与楚州的交界处,现在也应该还有。快马加鞭,大约两日来回。只是药材......略贵。若买足五日所需,大约这个数。”

季红无奈的伸出三个手指。

“三百两撑五日,还挺便宜。”

“王爷,是三千两。”季红尴尬地低下了头,“城中所需药材本就多,我们又带的少,因此只能想到这个法子。就是我不知这小镇什么路数,卖得那么贵,也许背后有什么大人物。”

李霩嗤笑一声。再大的人物本王也能给他端了。看看你与本王谁大。

“王爷笑什么?”季红被这笑容整的有些害怕。在她的记忆里,裴麒的这位上头总是冷静温和的,冷不丁给她这么笑一下,莫不是要把她下狱?

“本王准了,只是你和裴麒要把红尘带去,化成采卖商人压压价,切勿泄露赈灾之事。这里人手我会安排妥当。”

“红尘,他俩累了一上午,你在路上多找照看些。镇子上的情况,仔细看着,记在心里。”一声清脆弹珠声落下,是“遵旨”的独特暗号。门外黑影旋即领命离开。

红尘不同于裴麒,是安宁王的暗卫之一,除了保护之外,还会探听情报,也包括除掉某个人。不过安宁王很少这么做。

申时,三人小憩片刻后,修整出发了。

(二)

十五日后,李霩一身简朴常服,走在艳阳高照的城中大街上。雨止云散后的骄阳,温暖又明艳,仿佛能晒尽一切黑暗与浑浊。

洪水退去已有数日,在将士和官民齐心合力的奋战下,岳阳城总算稳住了局面。半月前百姓只能在街上喝分发的稀粥,如今能坐在新开的小馆子里吃上花生米和小炒肉了。

百十位大夫和医官忙了一整月,现在终于省力些。不过医者仁心,他们还是坚持嘱咐每一位路过的百姓:要吃新鲜干净的东西、家里别门窗紧闭、潮湿阴暗的地方要经常清洗等等。加上南方入夏后太阳大、天气闷热,因此家家户户都开了窗通风,一则是清洁防疫,二来正好能看看这些日子一直频繁出现在大街上的俊美男子。

“王爷,您看这些日子您亲历亲为,给百姓施粥布善,百姓们都看着呢!”一身便服跟在李霩身后的郡守一路拍着马屁,不时也向路过的百姓点头致意。

“本王在朝中就听过你的名字,说起来你与本王还算有些渊源。本王自幼长在太子妃膝下,而江氏的父亲便是你的师叔江太傅。”看似悠哉游哉的走着闲聊,实则话里话外透着敲打:我查过你。

“是是是,王爷有心了,下官乃籍籍无名之辈,能得安宁王青眼是下官的福气。”我很守本分的,安宁王您都看在眼里的吧?

“官场如战场,胜败兵家常事。”我还知道你得罪权贵被贬到此处,“若大人能一如既往的勤勉高洁,将来东山再起便指日可待。”我接下来还有别的事情忙,你好好表现,将来有你高升的份儿。

“这几日下官能得到王爷提点,真是醍醐灌顶。王爷放心,下官绝对恪尽职守,护住一方安宁!”

不错,做事勤勉又听话,看来是懂我意思了。

李霩又和郡守轻松随意地扯了几句闲话,正好就回到了办事的县衙。如今两湖流域的洪灾已大致可控,他得“顺路”看看别的地方了。

交代了几句善后的事给郡守后,他喊来红尘做下一步计划。

第二日,“安宁王”当着全城父老乡亲的面,带着神机营拔寨回了金陵。而此时城南一辆马车悄悄驶向益州的小镇。

如红尘查到的那样,这个小镇子叫宝汇镇,寓意财宝汇集。镇上大概两百来间商铺,半数是卖些草药的,另外半数卖些益州特产的矿石、粮食、木材等等。还有数十间供来往商客休息的酒楼、驿馆。

背靠两江交汇处,又紧挨着官道,因此这座小镇水陆交通都很便利,来往采买的商人都很多。

“但属下发现,很多商铺都有二楼和地下房间。属下趁夜色打探了一番,发现了一个情报。哦,到了。”红尘跳下马车,扶着安宁王等人下来。“属下这几日寻得了一户农家借宿,这里目前是安全的,王爷请。”

“在外叫老爷。”安宁王驻足在农院前,四下扫视。环境干净清幽,离镇上不远不近,很难被注意到。“所以你昨日在城门口演这场戏,告诉他们安宁王已经离开岳阳?”

红尘点头。多年的经验让他猜想此处小镇是个情报站。而若是安宁王大张旗鼓的来,只能打草惊蛇,丝毫不会找到重要的东西。

裴麒季红陆续下车,同安宁王和红尘一齐往里屋走。

“老爷,情报请过目。”红尘点上蜡烛,微弱的烛光下映出几个字:“南灾已除,伺机而起。”

伺机而起?起什么?怎么起?哪里起?

小纸条在烛光里燃为灰烬,“这是属下几日前在一家首饰铺子发现的。不过属下没有销毁,而是将东西仍旧放在了烛台里,因此这条消息已经送出去了。原来的纸张没看出什么名堂,字迹属下已经仿照抄下来了。”

“敢问红尘大人为何放入烛台中?且这字迹,似乎不像是中原人所写?”裴麒仔细回忆着内容问道。

“云山城有个首饰铺子叫翠南塘,几年前你随王爷去西北的时候,给我带回过这个。”季红看着南这个字觉得奇怪,又听到裴麒的话,顿时想起几年前安宁王与裴麒在云山的遭遇。

“裴大人,这,我真的不知。我只注意到那家店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走进一个商人,随后上楼,一炷香后带着首饰下楼付钱。老板会在晚上写字,半盏茶后出门散步。”

红尘轻抿一口茶,继续回忆道:“我就是在他搁笔后下楼招呼客人时,进屋查看的。不出我所料,他随后又折返回来继续写,然后散步。”

“那屋子就跟这里一样简陋,而且烛台有些奇怪,中间的台柱未免太粗了些。因此属下觉得,写的东西就藏在台柱中。”

在安全的地方,红尘就显得随意狡黠,他高兴地说出一些小细节,其实意思就是“我厉害吧,快夸我!”喝茶都掩盖不住的小骄傲,惹得其他三人相视而笑。

“多亏了红尘查探。”安宁王毫不吝啬嘉奖。“回去赏你酒喝。那个商人你查出什么来了吗?”

“嗯,打扮是商人,实则是益州刺史的亲信,他借着给夫人置办首饰的名头传递消息。老爷看出来了,对吗?”红尘看裴麒季红有些不解,因此继续解释道,“他们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碰面,上楼就是交换消息去了。不过现在看来,那老板除了跟益州联系,与云山也关系匪浅。明日要怎么查,老爷?”

“你与本王会会老板。裴麒季红去刺史府。红姐,这次,药可以乱撒。”安宁王看着两位当事人涨红的脸,笑着进屋睡觉了。

那次云山之行后,裴麒受伤,养好了才回京,却骗季红痛的快死了。被无情拆穿后,季红说我让你尝尝什么叫快死了。于是迷药一撒后,李霩第二天在另一个屋子一脸懵地醒来,面圣迟了一个多时辰,还是元德亲自来请去太极殿的。

“你家王爷记性真不错。”两人红着脸去另一屋子睡觉,只剩红尘挠头喝茶。

(三)

“老爷,我们还要趴在这儿多久?”红尘扒拉着屋顶的瓦片,开始数上面的细缝。“早来了半个时辰呢,这会儿鱼还在路上吧。”

“另一条鱼不在这儿呢吗?”红尘顺着李霩的视线望去,首饰店的老板笑着迎了一波又一波客人。他身材刚劲有力,动作麻利迅速,似乎会些功夫。只是脊背有些弯曲,仙风道骨只余三成。

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身姿,李霩不由得瞳孔紧缩。趁他转头进屋的一瞬间,李霩看清了他的面容,当即确认了自己的猜想,红尘顿觉身边杀气腾起。

“老爷,怎么了?需要属下处理掉他吗?”

“他是从前跟在本王身边的谋士徐沛生,也是昆仑宫的二掌事虚涸。”李霩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咬牙道:“本王还以为他真死了,原来是金蝉脱壳。很好。不用会他了。你替本王做几件事,把黄律和秦澜紫都叫上。”

伺机而起。

小事靠人为,大事靠天机。需要等待时机的事情绝对不会小。自古以来大事者,不外乎钱财、兵马、权位。

他从前依附本王,多次借入宫之便偷偷查看前朝记档,后来又修书一封给虚渊,不久染病身亡。原来是假死。看虚渊这几年的动作,这一切应该是和一个叫萧烙娘的女人有关。

居然不惜为了她奔走千里来金陵,献上镇宫之宝《古草经》,又冒险入宫偷偷查消息。难道几年前虚渊在云山的线索断了,竟会是在宫中吗?

而他消失数年后,现在又出现在益州小镇为两城传递消息,盯紧了南方的动向。南方的洪灾与他何干?难道他可以预料未来?或是他想借这个时机联合两城做什么?

好,那就从这几点查起,总有一条线可以将所有的事情连起来。

“我记得这里东西很贵?赚了这么多银子去了哪里?你去查一下这座小镇每日流水和去向;还有去查下徐沛生这个人,益州人查起来应该不难。联系宫里的人,查下萧烙娘。云山那边几年前我刚敲打过,难道恢复得这么快吗?呵。问问凰鸣、凤啸两军,云山可有异动?益州的兵马......”

红尘云里雾里听着,想不通为什么王爷的脑子转的这么快。不过要是转不快,想必也不会十几年如一日的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吧。

他耐心的听着、记着,却看见李霩的额角在流汗。怎么了,益州的兵马很恐怖吗?

“兵符在刺史手里攥着。”意味着如果刺史成为无知的棋子,那么一旦兵马听从虚涸调遣,益州可能要乱了。

“嘘,老爷,人到了。”红尘经打了个手势,指向不远处的屋檐下。“商人”如期赴约,同行的还有衣着光鲜的娇妇和官人。

只听商人装腔作势道:“老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掌柜的和夫人。夫人说您家货好,一定要来多买些。”

看来这便是刺史和夫人。这帮子人,做这些腔调给谁看呢?带上面具做戏,当然是给别人看的。

“诶哟贵客贵客,多谢捧场,里面请~”虚涸拱礼相迎,一派谄媚姿态。

眼见他们进了店,红尘却犯难起来。“大鱼都游到嘴边了,王爷,还要会会他们四人吗?”

“鱼游到嘴边就该钓上来。”李霩看见不远处策马而来的裴麒季红,终于展露笑颜。“动作挺快。我们行动吧!抓鱼下锅。”

(四)

一个时辰之后,亲信、刺史和夫人就被套着黑麻袋押送到荒郊野外。

“掌柜的,说说吧。”李霩盯着他们三个,摆出了凶神恶煞的气势。现在他要装作打劫的恶匪,从三人嘴中套出话来。

皇家贵胄扮恶匪,着实有点难,不过幸好李霩常年奔波,学了许多腔调来。“看你身段就知道家产颇丰,呵正巧我们大王最喜欢做生意。你出钱,我们出力,保证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只是不知,你们打算拿出多少孝敬咱大王?”

“既是孝敬,何不报上名来?改日我自会登门道谢。”行啊,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刺史,这点小威胁难不倒他,镇定的很。

李霩咳了几声,脑子里飞快转着。“老子我,旺财山来福寨李老二,咱们老大......”

“呵,行了,还装挺像。”还没说完,就被刺史轻蔑地打断。

此处最大的山匪窝子就是旺财山来福寨,数度骚扰百姓,为祸一方,近一两年更是嚣张的很。李霩早听说过他们,不过朝廷收到情报称此山寨不过百十人,不成气候,因此并未派兵剿灭,只是增派些人手巡防。

“要装也装的像一点,来福寨根本没有李老二。”亲信嗤笑了一声,三人都在黑袋子里摇头苦笑起来。

“城郊附近多了好多流民,估计你们也是走投无路才绑架我们。这样吧,我陆某行商多年,人脉颇广,你们若是吃不上饭,扯下我的腰带送到那来福寨子,他们会好生接待。”

刺史也是真是无语泪横流。出来商量个事情,怎知道会遇上流民绑架。他也只好急中生智,装作是有点门路的商人。

“行,破财消灾。”李霩思索一瞬,就朝季红道:“季老弟,收下厚礼吧。还请陆掌柜的睡上三个时辰,等天黑了自然会找到回家的路。”

季红会意,又撒上一把药粉,迷倒了三人。随后四人走远些,开始商量对策。

裴麒提到,在那亲信房间发现一本账册,每日支出约一千两,但收入却有一万两,更诡异的是从今年开始,支出总共高达八十万两。之所以注意到这本账册,是因为除了日期和数目,只有封面的三颗星。

“这本账册,是给首饰店老板的,可惜他逃了。”李霩看向季红,刚才还大干一票的季红显得很兴奋,眼角嘴角的笑容都映在李霩的愁容中。只见他剑眉微蹙,星目暗淡。拇指食指不住地摩搓,像是在思考什么。

“何以见得?”裴麒看看安宁王,又看看季红。

李霩就将刚才与红尘的谈话全说了。“他就是虚涸,封面三星乃昆仑宫的猎户三星。季红,你知道的。”

季红听到此处,笑容暗淡无光,她似乎真的想起了什么,心情陡然崩塌。

我不信......我不信.....我一定亲自把他追回来!我问个清楚!迷药的味道我隔着好几里都能闻到!迷药......他为什么躲开我的迷药轻松逃走了?普天之下还没几个人做得到......

一开始瞪大的眼睛忽然泪水涌出,季红刚跑出两步,就停下哭起来。怎么这样呢?假死骗人,又和乱七八糟的势力纠扯不清......他还是师父吗?早已不是了吧......

啪!季红提上一口气,红眼抽了一鞭子。“既然名义上的虚涸已死,我便不再是他的徒弟。甚至我还想亲手捉拿他!”裴麒轻轻拍着季红的背,给了一个安慰的吻。

“好。你俩同去吧,务必捉活的。”既然想开了,那话也便说开了。“账本上的支出无外乎是做生意的成本,而我更关心今年支出的八十万去了哪里。”

红尘盯着腰带,想起了掌柜的那副轻蔑的样子。他不由得觉得,似乎刺史很熟悉山匪。“八十万用作剿匪?”

李霩笑着摇头:“你听方才他的口气,像是喊我们几个去兄弟家吃个饭那么轻车熟路。说不定之前也抓过流民去山寨里。”

对啊!若是真的想破财消灾,为什么不让“流民”拿着腰带去当?传闻今年多灾,流民四窜,而益州、云山都是富庶之地......看来山匪又有保护伞又有人头了。

好。很好。既然朝廷被蒙蔽太久,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端他们的老窝吧。

“红尘,你和黄律潜入来福寨,看腰带是什么暗号;让秦澜紫去查我刚说的事情,另将此处的情况如实禀告给朝廷,搬点救兵来;虚涸,你俩去追,不管能否追上,两日后都得回来。我去追回神机营。”

(五)

剿匪的过程未免也太顺利了些。李霩快马加鞭追上神机营的人马,一夜之内就捣毁匪巢、抓着了寨主,准备押回宫中复命。

只是裴麒季红狂奔一日一夜,还未找到虚涸,因此无法证明两地的勾结,只能将刺史带回宫中正法。安宁王离开前,把益州官场再度清洗了一遍。

这年秋,南方数座城池的水患悉数平息。李霩在巡视岳阳后,顺路扫平了益州匪患,押着一众人证物证回到宫中。

太极殿内,皇帝看着送上来的奏折,再轻轻放下,看不出喜怒哀乐。

“安宁王,此次前往南方巡视灾情,做得很好。至于益州刺史,养虎为患,尸位素餐,打发去北境做苦力吧,永不得再入大周。”

做苦力?养匪害民此等大罪只是做苦力?李霩抬头望向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见他手一抬,示意李霩先别说话:“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刺史的事情朕意已决,剩下的交给刑部和大理寺”。

“依大周律法,益州刺史该诛尽全族。但朕实在于心不忍。刺史在任期间勤勉,培养一个人才实属不易,此番就留他一命。若他日洗心革面,自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威严的声音响彻太极殿。

皇帝虚掩龙颜,假装为这一个才子的陨落而叹息,不过在听到大臣们“陛下心慈”的溜须拍马后,又补上了一句“听闻岳阳郡守在此次救灾中恪尽职守,那就升迁益州刺史吧,另赏黄金百两。散了。”

刺史流放,郡守升迁,一系列的举动表明了陛下爱才、惜才的决心,这何尝不是对朝中数位前朝权臣的拉拢呢?君王之道,在于平衡。若有心人大肆宣扬刺史的前朝遗民的身份,再添油加醋一把,难保这些权臣不会寒心。公主下嫁只是权宜之计,收张有度才能保长久治安。

“所以皇祖父,您调查过益州刺史?”光月殿的小隔间内,李霩坐在皇帝身边为他捏背。

“你传信到宫中的时候,朕长了个心眼,去查了他。前朝王爷的儿子。”皇帝轻抿一口御茶,微微叹息,“前朝势力盘根错节,朕初登大宝才多少年?不闹出大事就行,你有时候就是心眼太实。是有点也是缺点。”

“皇祖父提点的是。霩儿谨记在心。”李霩的心稍微释怀了些。帝王也总有无奈,皇家诸事也并非一尘不染。

“况且,人家云山都把质子送来了,诚意足足的,朕怎好再追究?”

??什么时候的事??

皇帝起了身,隔着纱帘望指向一位异域打扮的少年:“云山王的嫡子穆图易君,就在你回宫前一日抵达的。随行的还有他的姐姐。年初开始,蛮夷就有些动乱,朕派了几千精兵去平息了。”

李霩盯着穆图易君,顿觉旁边投来一道火辣的、暧昧的、打趣的眼神。

“和亲来的。要么就是求取大周公主、常住金陵,要么就是王女嫁给皇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你对裴家的女儿不满意,朕可以再为你寻一门亲事......”

话没说完,李霩就低头行礼,差点跪下求皇帝收回成命。

“哎呵,怎么行此大礼呀哈哈哈哈,朕逗趣你的。常年在外,没个知心的到底是诸多不便。”

皇帝想着裴家的长女就很不错,一直心悦自家长孙,奈何......算了,总归先给她安排个女官做着,将来或许霩儿就心软收了她。

“进去坐吧,看看新面孔。”见李霩还是无动于衷,皇帝只好找个台阶下。“云山与朝廷联姻的事情朕会找太子办,总归不给你添麻烦,安心去赏宴吧。”

“是,另外孙儿想,世子来京定要好生招待,不知礼部和鸿胪寺安排什么住处,孙儿好拜访?”

嗨,这孩子,吃饭还不忘办事,哪里是什么拜访,监视还差不多。皇帝心想着,便说了几句话,只见李霩眉头一紧,听着“把握好度”的圣训,应声称是。

不知父王为何会把世子安排到宫城北的“福昕居”,清致雅静得仿佛幽禁。无奈之下,李霩借东宫的名义送了些礼,又将自己院子里的婢女送了去,总归是“把握好度”了。

(六)

忙完了这一阵,李霩难得在宫里住了大半日子。每日悠闲地饮茶、赏识,偶尔跑到太液池看看弟弟妹妹们游湖玩耍。

他们经过这一年的历练,似乎是长大了不少。从前只知道霆儿闷葫芦一个,原来并非内向,而是沉稳;霁月活泼潇洒,在关键时刻也能挺身而出;雪主聪明伶俐,也不乏果决英勇;霙儿看似最放浪形骸没个正经,但也担起了重任。

那么洛儿呢?

总觉得今年多灾,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暗地里搅动。若是查不出来,怕是与裴麒有的忙了。哦也对,裴麒难得向我讨了假,说是季红身子不爽要照顾她,我还是给裴麒安排个轻松的差事好了。

“王爷,您要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耳边传来秦澜紫的声音,一本折子递了上来。

李霩脑海中顿时想起了当初说的一长串话:“我记得这里东西很贵?赚了这么多银子去了哪里?你去查一下这座小镇每日流水和去向;还有去查下徐沛生这个人,益州人查起来应该不难。联系宫里的人,查下萧烙娘。云山那边几年前我刚敲打过,难道恢复得这么快吗?呵。问问凰鸣、凤啸两军,云山可有异动?益州的兵马......”

如今大事平息,想必查到了徐沛生和萧烙娘的消息?李霩翻开奏折细细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