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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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真相小剧场(八) 长安一梦

原本一个月的路程,被贪玩的几位公主一下激增到了三个月。三国使团共计三百余人,一路从金陵逛吃、逛吃,不紧不慢地赶到了长安近郊。

无他,唯国富民强,几位公主又受尽恩宠而已。

这已经是一个初秋的清晨了。

露珠在高大苍茫的柳树上摇摇欲坠,将明而又未明的天色,给官道拢上一层灰蓝的纱。缓缓走过的使团众人把山石小路踩得沙沙作响。

一个时辰前,还在睡梦中的李洛被周妶从驿馆的被窝拽起,塞上了出发的马车。她隐约听见周姞在车外说什么“请殿下再坚持一日”、“咱们今日早些出发,翻过了这座小山,晚上就能进长安城”之类的话,随后就靠在车上,又睡着了。

一阵阴风吹起,树叶哗哗飘落。

珠帘与马车同频共振,摇摇晃晃的车帘挂饰没个轻重地打着李洛,惹得她紧紧揪着眉眼、狠狠咬着嘴唇。终于,在脸颊被一下一下地打的通红时,她愤怒地睁大双眼,喘着粗气惊醒了。

她做了一个噩梦,不对,应该是两个。

(一)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一个跪着的布衣女子身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着你有什么用!”简陋素净的屋子里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谩骂声。病榻上黝黑精瘦的年迈的男子在默默流着泪。

指着她鼻子骂人的是一位珠光宝气的妇人。李洛抬眼看向这个女人:凌厉的眉眼、刻薄的嘴唇、那不屑一顾、颐指气使的神情,看着就让人恼火。

“就你这点儿能耐,还想着出人头地?!跟你那不中用的爹一起投胎去吧!”一双肥厚的软手伸出衣袖,鲜亮红艳丽的指甲恶狠狠地戳着女子的额头。

李洛刚想冲上前去,为可怜的女人讨回公道,瞬间就被一股巨大的漩涡裹挟。

她眼前一黑,头晕目眩,拼命想在无边的黑色中找到出口。

突然,她脑海中白光一闪,很快便撕开黑幕,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这好像是一所流光溢彩、静谧无声的宫殿。

李洛睁大眼睛看着、感受着,却没捕捉到一丝生气。殿里的侍女全都是死气沉沉的一张脸站在那儿,就连宫女带着人进来,也仿佛踩在天边的云朵上,发不出任何声响。

此处真是太奇怪了,明明都是人,却没有欢笑,没有呼吸,压抑的仿佛一座牢笼。可这里的构造陈设......却又那么熟悉。

光月殿!此处竟是光月殿吗?那她是谁?为何会斜倚在芙蓉软榻上,审问跪地的女人?等等,这女人?

虽然是素面朝天、衣衫不整地跪在光月殿冰凉的砖石上,被宫女一次又一次地抽红了脸,但李洛还是一眼就分辨出,她就是方才掌掴布衣女子的妇人。而这楚楚可怜地模样,居然和母亲有三分相似。

现在,这个长得有些像高阳公主的女人,她穿上了布衣、卸下了妆容珠钗,凄苦、怯懦地望着软榻上款款起身的夫人。在那夫人伸出锦袍下的纤纤素手,指向她的额头时,她惊慌扑地、奋力磕头、大声哭喊着:“娘娘饶命,贱妾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哪娘娘!”

刚才未能出手惩恶扬善,原来竟是大仇得报?李洛仔细打量着殿中发生的一切,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长得像母亲又如何!如此恶行抵不过母亲半分的好。作恶多端,终究抗不过天道好轮回!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着你有什么用呢?不如就跟你那不中用的相公一起,转世投胎去吧?”

葱白如玉的手停滞后在半空中,很快又收了回去。夫人顶着一头珠翠流苏,向身边的侍女云淡风轻地说道:“听说人肉汤大补,不如就......将她炖了?送给她相公吧?”说完,她回到软榻,继续慵懒惬意地躺着,丝毫未在意哭喊着、唾骂着被拉出去的女人。

李洛闻言,大惊失色地奔出光月殿。

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得罪了人犯了错,就该用命来偿还吗?!

不能是这样的!

她拼命呼喊,想要拉走那被架着的女子,却发现谁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明明朝着侍女打出了拳头,她们却毫发无伤,扯着女人一路往宫巷深处拖去。

李洛绝望地明白了。在这个世界,自己是无声、无形、无状的。什么气力都使不出,任何踪迹都无法被寻到。

自己似乎闯入了谁的回忆或梦境,宛如一缕残魂飘荡在诡谲的光月殿。

(二)

“殿下醒了?”先掀开窗帘的周姞看出了李洛的不对劲,“时辰还早,殿下再歇会儿吧?”

往常这个时间,殿下还在睡梦中,可是今早怎么起的这么急?眼神有些惊恐,该不会是周妶驾车太着急了,磕碰了殿下?

“好好驾车!”周姞朝外头瞪了一眼,“左右今晚都能进城,这么着急干什么!”

这莫名的怒火却也点不着冷静自持的周妶,她也从容回呛:“我们可是一直跟着福宁公主的马车,你看咱悠悠地走了三十里路,刚进城郊的老山林,哪里就急了?”

“就算你不急,那后头的马蹄声是怎么个回事?你也不管管?!”周姞一边帮李洛披上毛毯,一边扭着头朝车外回怼。这副气势汹汹的护崽模样,惹得李洛暂时忘记了方才的梦,低头笑了一声。

“好啦你俩别斗嘴了。”李洛拉住周姞,把毯子反披在她身上,“我歇息好了,来换你吧。山路不平坦,你在车子小心磕着哦。”

这怎么可以呢!这不合规矩!周姞刚要起身按住李洛,马车突然一个急停,顺了她的意——她现在真的全身都按住了洛儿,奇怪的姿势让她涨红了脸。

“好了周姞,真的别闹了。”洛儿扶起她,笑着重复方才的动作,耐心地解释,“这两日长安城好像有些古怪,我看一路上出城的百姓都拖家带口、慌慌张张的,像是在逃命的样子。”

“你好好在车里休息,保存体力。”李洛从车座下方拿出一个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小弩交到周姞手上。“我特意买给你的哟,你带着防身用。你收好,那我出去啦。”

安顿好了周姞,李洛翻身下车。

刚才一个急停,周妶便识出了前方何人,早早站在一边施礼了。

“我说周妶怎么不动手呢,原来是裴将军和夫人来啦!”李洛收起自己的短刀,脸上漾起笑容打趣季红。

两人从出发开始就跟在后面“保护”,经常闹出笑话,这一路上不知增加了多少快乐。

比如裴麒跟了一会儿就偷摸给季红买了首饰,季红上马扬鞭,一眨眼就给甩飞了;再比如季红发现一个公子行踪诡秘,总是跟着李洛,三下五除二跟人打了起来,最后解开面具才知道是穆图易君;还比如两人在驿馆睡到很晚才起来,一睁眼使团都走了百里路,最后不得不快马加鞭、脚下生火,追了半日才赶到。

“不是说早些去城里准备吗?这么快就安顿好一切了?”李洛走向季红,并回头示意周妶:叫停前方使团。

周妶一声尖锐的哨子,刺破了早晨的宁静。

裴麒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搅乱了大家的心情。

“长安城发生悬案,为保护公主安全,请公主殿下随属下前来。”不远处雪主、骊姬、新罗三位公主也纷纷下马查看情况,下人们将裴麒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后,偌大的山脚旷地,瞬时间静谧地只有风声。

“受害者均为十三至十六岁的女子。长安太守已经将此事压了下来,宸王殿下全权交托属下调查。”裴麒双拳交叉悬肩、单膝跪下行礼,“请四位殿下入马车,属下将一路护送各位秘密入城。”

“且不说我们都是男装打扮,”李洛收起笑脸,抽出护身宝剑,指向裴麒,“就算事情有你说的这么严重,那也是先报朝廷再移交大理寺,什么啥时候轮得到你来全权处理?”

纵使离开金陵早已三个月,她也知道二哥离太子之位仅一步之遥。往日里二哥确有揽权滥用的逾矩之事,皇表舅也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裴麒确实有些失态。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二哥平白又要多一阵风波。

“我看你,是假的裴麒吧?”李洛快步向前,剑指裴麒命门,招招致命。

裴麒慌忙躲开,很快就反应过来投入战斗。“公主你听我说,我真的是裴麒!”

她当然知道这是真的裴麒。但此刻,她必须怀疑,摆出这副干架的姿态就是为了转移他人的注意力,顺便,逮着裴麒练练手。如果季红也能加入战斗就好了!一打二,输了不丢人,赢了还能吹牛。

一个眼神季红就会意了,爽快参与了这场闹剧。

(三)

十招过后,胜负已分。

李洛估摸着自己的水平在季红的七成、裴麒的六成,满意地擦了把汗,不停地平复喘息。银剑入鞘,她拿着雪主递来的清水,一饮而下。

打的爽快!这么下去,一路上的坏人,九成我都能对付的了。

“好了,我测过了,这身手这招式,乃裴家大将军无疑。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悬案?”

“八日以来,已有四位良家女子惨遭迫害。割脉放血、卸下双手做成了人肉汤......”裴麒快步上前行礼,低声奏报。

人肉汤?

李洛手里擦汗的帕子被风吹走,连同枯叶一起,飘在空中,重重落下。山间的树叶莎莎作响,仿佛为无辜逝去的生命哀鸣。

“我明白了。走吧。”她平静地捡起落地的手帕,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一言不发的走向裴麒备好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