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荔田经验

妊娠期间，阴道不时下血，或点滴不止，而无明显腰酸腹痛现象的称为“胎漏”，也叫“胞漏”或“漏胎”。若先有腰酸腹坠，继而少量下血者，称为“胎动不安”。二者相当于西医学之先兆流产。滑胎系指屡孕屡堕之候，大体相当于西医学之习惯性流产。

一、下血腹痛腰酸，可保难留明鉴

哈师证之临床，发现阴道流血、腹痛下坠、腰酸等症状常常互见或先后出现。如果上述症状持续不已，胎儿生命濒于中断或已经中断，势难保留者，称为“胎萎不长”或“胎堕难留”，相当于西医学之难免流产。先兆流产如及时安胎治疗，仍有继续妊娠达到足月而产的希望，难免流产则往往安胎也徒然。判定胎元可保还是难留，中医一般根据孕妇的面色和舌苔、脉象，结合其他症状进行判断，其中除阴道出血及腹痛外，尤其重视腰酸腹坠的症状。一般来讲，阴道下血量多不止，腰酸腹坠持续不已，胎多难安。阴道下血量虽不多，但色褐或夹有血块者胎亦难保。下血虽多，但色鲜红，且腹坠腰酸不甚者仍可挽救胎儿。

二、阴中求阳补肾，温而不燥健脾

哈师归纳胎漏、胎动不安及滑胎的原因总不外脾肾虚损、气血不足、冲任失固等几方面，其中尤以肾不载胎、脾失摄养为发病关键。因为肾主闭藏而系胎元，肾旺自能妊胎也，但肾与冲任二脉关系极为密切，冲为血海，任主胞胎，若肾虚则冲任不固，不能维系胎元，可导致“胎不成实”甚至“屡孕屡堕”。脾主统血，又为气血生化之源，脾虚则血化源不足，气不摄血，血失养胎，而致胎漏、胎动不安或滑胎。故安胎应以补脾肾、益气血、固冲任为要，且尤须重视固肾。但在具体运用时，又当参照患者体质的寒热不同、兼夹因素之异而进行药物的加减灵活变通。另外，母体有病则应以祛病为主，扶脾肾为辅，病去则胎孕可安；若因胎气不固，影响母体致病者，则着重补脾肾安胎，胎安则母病亦愈。

补肾安胎哈师常用萸肉、枸杞、熟地、阿胶、菟丝子、炒杜仲、川续断、桑寄生等药，以阴中求阳，水中补火，守而能走。其中萸肉、枸杞、熟地、阿胶除益肾填精、滋肝补血外，又有安胎止血之功。又常以阿胶、鹿角胶同用，以达“阳生阴长”之功。补气健脾多选用党参、黄芪、山药、云苓、白术之类温而不燥、补而不滞之品。此外，本病的治疗必须时时注意保护胃气，使饮食增进，以后天滋先天，以保证分娩时的精气充沛，安产无忧。

三、病案举例

病案1：陈某，女，25岁，已婚。1978年4月5日初诊。

妊娠2个月余，漏红3日，自服保胎丸数丸血不止。又加小腹隐痛，腰痛酸楚，两腿无力，小溲频短，间或自遗，头晕面白，四末不温，脉细弦，苔薄白。此肾气虚弱，无以载胎，冲任不固，摄血失职，治拟温肾固胎，兼予止血。

处方：桑寄生、炒杜仲各12g，川续断、菟丝子、山萸肉、炒白术、云茯苓、棕榈炭、海螵蛸各9g，金狗脊15g（去毛），鹿角胶9g（烊化冲服），贡阿胶12g（烊化冲服），三七粉2.4g（分2次冲服）。3剂，水煎服。

二诊（1978年4月10日）：胎漏减少，血色转淡，四末渐温，腹痛已止，唯仍腰酸无力，气短溲频，脉来弦细。胎气虽得暂安，肾气尚未得复，再步原法，务慎劳乏。

处方：炒杜仲、桑寄生各12g，金狗脊15g（去毛），川续断、菟丝子、山萸肉、益智仁、炒白术、云茯苓各12g，海螵蛸、甘枸杞、女贞子各9g，炙黄芪15g。5剂，水煎服。

三诊（1978年4月15日）：胎漏已止，小溲如常，面色转润，略感腰酸，脉呈滑缓，上方出入再予3剂。

按语：本例因妊娠期间，不慎房帏，肾气为伤，冲任失固，致漏红腹痛，腰酸腿软；肾虚髓弱，精不化气，故头晕面白，四末不温；膀胱失约，则溲频不禁。治用狗脊、菟丝、杜仲、川断、桑寄生、萸肉等固肾安胎，填精养血；阿胶、棕榈炭养血止血；鹿角胶、海螵蛸温肾涩精，止血缩泉；稍用三七粉止血行血，使无留瘀之弊。全方重在补肾，俾肾气足，冲任固，则胎自安，血自止。二诊加重白术、茯苓、益智仁之量并配以炙黄芪两顾脾肾，摄血安胎，以求巩固。

病案2：席某，女，27岁，已婚。1972年8月8日初诊。

孕将3月，胎漏不已。初仅点滴而下，昨日血量增多，颜色鲜红，腰膂酸坠，心烦口渴，面赤头痛，小便黄短，舌红苔黄，脉来滑数。询知素嗜辛辣，几至每餐不辍。既往经期超前，色鲜量多。此热伏冲任，肾阴久虚，血热胎漏，已无疑义。治宜滋肾养胎，凉血止血。

处方：炒杜仲、桑寄生各12g，川续断、山萸肉各9g，杭白芍、苎麻根各12g，淡条芩、炒地榆、生侧柏各9g，细生地、云茯苓各12g，粉甘草6g。2剂，水煎服。

二诊（1972年8月10日）：药后胎漏有减，烦热已轻，唯腰酸腹坠依旧。此血去较多，下元失养，冲任不固，系胎无力，堪虑堕殒。仍步前法，并嘱卧床休息，以资治疗。

处方：炒杜仲、金狗脊（去毛）、山萸肉各12g，川续断、桑寄生各9g，淡条芩6g，炒地榆、旱莲草、杭白芍各12g，贯众炭、云茯苓各12g，台乌药4.5g，粉甘草6g。3剂，水煎服。

三诊（1972年8月14日）：漏下尚有点滴未净，腰酸腹坠减而未除。虽获效机，仍须静养，固肾安胎，一如前法。

处方：贡阿胶（烊化冲服）、炙黄芪、山萸肉各15g，菟丝子12g，炒杜仲、川续断、当归身、贯众炭、淡黄芩、炒地榆、生侧柏各9g，五味子4.5g。2剂。

四诊（1972年8月17日）：药后胎漏已止，略感腰酸，余症若失，上方去侧柏、地榆、贯众等固涩止血之品，加山药、白术等健脾之味。又服3剂，将养数日，遂得复常。后顺产一子，无何异常。

按语：本例既往月经先期量多，属阴虚血热之质，孕后热伏冲任，血海不宁，因致胎漏量多，血色鲜红，热邪上扰，津液为伤，则头痛面红，心烦口渴，阴血不足，胎失所养，故腰膂酸楚，小腹下坠。其病情急迫，已有堕胎之虞，故以杜仲、寄生、川断、萸肉等固肾安胎，兼能止血；条芩、地榆、侧柏、生地、苎麻根等凉血止血，亦助胎安；再加白芍、甘草酸甘化阴，柔肝和血，云苓交通心肾，安神怡志。全方安胎止血，双管剂下，以防不测，俟血漏渐止，则侧重益气养血，固肾安胎，使胎元得固，血热得清，遂能化险为夷，足月顺产。

病案3：王某，女，29岁，已婚。1971年9月13日初诊。

患者体质素弱，不耐劳乏，纳后脘腹撑胀，常见头晕眼花，四末清冷，两孕俱殒。今孕将4个月，胎漏不已，色淡质稀，腹坠不舒，腰背酸软，两腿无力，面色白，舌淡苔白，脉沉细弦。此系脾肾气虚，统摄失职，胎元不固，亟须益气固元，宜防重蹈覆辙。

处方：野党参、怀山药、炙黄芪、川续断、山萸肉各15g，桑寄生、菟丝子、炒杜仲、杭白芍各12g，贡阿胶、鹿角胶各12g（打，另煎兑服），祁艾叶、贯众炭各9g，海螵蛸12g。3剂，水煎服。

二诊（1971年9月17日）：药后漏红减少，胎坠较缓，腰酸渐轻，脉仍沉细，此胎未离经，尚属可安，倘见崩红脉浮，虚阳上越，则恐难挽救。再予益气摄血、固肾安胎之剂。

处方：野党参、炙黄芪、怀山药、大熟地各15g，炒白术、云茯苓各9g，菟丝子、炒杜仲、川续断各12g，贡阿胶、鹿角胶各9g（烊化冲服），苎麻根15g，海螵蛸9g。3剂，水煎服。

三诊（1971年9月21日）：胎漏已止，四末转温，腹坠若失，微感腰酸。胎气虽得暂安，仍宜培补气血，滋肾和胃，务使脾胃健旺，生血养胎，否则难以预期安产。

处方：野党参、炙黄芪、怀山药、菟丝子、金狗脊（去毛）、大熟地各12g，炒杜仲、补骨脂、川续断、炒白术、云茯神各9g，广陈皮6g，砂仁米1.5g。4剂，水煎服。

兹后又以上方去补骨脂，加黄芩4.5g，略清胎热，嘱每月服3剂，至妊娠8个月停药。届期举一婴，母子无恙。

按语：前人谓：“气主煦之，血主濡之。”本例素有头晕眼花、肢冷腹胀等症，乃因气虚血弱，无以温养之故。盖气虚则提摄不固，血虚则胎元失养。《妇人大全良方·妊娠数堕胎方论》曰：“若血气虚损……故不能养胎，所以数堕胎也。”本例既往2次殒胎，今次又结而不实，腰酸腹坠，漏下淡红，皆以脾肾气虚，不能摄血养胎之故，当务之急在于补气摄血，以安胎元。方用菟丝、杜仲、续断、寄生、参、芪、山药等大队益气固肾之品，使气固则胎亦固；阿胶、杭芍、萸肉、贯众炭、艾炭、海螵蛸等养血止血之味，使血充则胎自养；尤以二胶同用以温肾阳、滋肾阴；山药、白术相伍以滋脾阴、助脾用，深合“阳生阴长”“生生不息”之旨。全方补气养胎，温而不燥，摄血养血，全力以赴，遂得转危为安，免蹈前辙。末诊补气血，益脾肾，兼和胃气，俾增进饮食，助纳运，以策安全，是为善后之法。

病案4：赵某，女，28岁，已婚。1975年7月30日初诊。

患者婚后2年，3孕3殒，末次小产在1975年1月。兹后月事不调，经期错后，量少色浅，行经腹痛，曾予养血和血，调理匝月。末次月经在6月23日，现已超期8天未行。妇科检查：宫颈轻糜，宫体无明显增大。伴有头晕腰酸，纳谷不馨，神疲乏力，小腹微胀，脉象细弦，舌淡苔薄。此乃肝肾不足，气血虚损，拟两补肝肾，益气养血。虑其怀孕，嘱经停1个半月后，再行妇科检查。

处方：秦当归、杭白芍各12g，女贞子、旱莲草、枸杞子、炒杜仲各9g，太子参、炒白术各9g，香附米、台乌药各6g，紫丹参12g，粉甘草4.5g。4剂，水煎服。

服药后如无不良反应，可续服4剂，再停药观察。

二诊（1975年10月2日）：复诊已妊娠3个月余，腰膂酸楚，肢软乏力，小腹坠感，胸脘痞闷，口微干苦，偶有泛漾，脉滑略数，舌润苔薄。证属脾肾两虚，气滞失和，虑其结而不实，重蹈覆辙，亟以固肾安胎，益气畅中。

处方：炒杜仲、菟丝子、金狗脊（去毛）、桑寄生、太子参、炒白术、茯苓各9g，怀山药15g，广陈皮、香佩兰各6g，原寸冬、肥知母各8g。4剂，水煎服。

三诊（1975年10月15日）：前方共服8剂，腰酸背楚较前减轻，腹坠肢软亦轻。日前偶犯寒凉，身楚不适，头晕耳鸣，漾漾欲呕，腿或抽筋，苔薄脉滑。治宜气阴两顾，和胃安胎。

处方：太子参10g，绵黄芪8g，白扁豆12g，云茯苓10g，霍石斛、原寸冬各9g，女贞子、炒杜仲、桑寄生、菟丝子各9g，淡竹茹6g，紫苏4g。4剂，水煎服。

四诊（1975年12月16日）：孕将6个月，腰酸大减，腹坠已除，唯纳谷不馨，食后腹胀，矢气频转，腑行不畅，苔薄腻，根部较厚，脉滑缓。胎气虽安，但营阴未复，纳运不健，再步原法出入。

处方：太子参10g，云茯苓、炒白术、广陈皮、炒神曲各9g，香佩兰6g，桑寄生、炒杜仲、菟丝子、原寸冬、霍石斛各9g。4剂，水煎服。

五诊（1976年2月21日）：孕将8个月，行动略感乏力，余无特殊不适，脉滑匀，舌质淡红，苔薄。嘱勿服药，慎寒温，适劳逸，禁生冷，调摄可也。嗣后足月而产，母女康健。

按语：《女科经纶·嗣育门》引《女科集略》云：“女子肾脏系于胎，是母之真气，子所赖也。”又《女科证治约旨·带下门》谓：“妇女有病全赖血以养之，气以护之。”由此可见，肾虚不能载胎，脾虚气血乏源，均能使胎失摄养而致滑堕。本例屡孕屡堕，其脾肾不足，气血亏损已可想见，况兼以嗣续为意，情怀悒郁，气分不舒，而致经事乖常。初诊先予调经，未雨绸缪，俟再孕后，即以保胎为要务。至于保胎之法，丹溪倡“大补气血”，节斋谓“在养脾胃”，哈师体会则以补肾健脾、补气养血为主。方用菟丝、杜仲、狗脊、寄生等壮腰膝，补肾固胎，参、术、苓、山药、女贞等健脾益气，养血安胎，并用知母、寸冬清金制木，陈皮、佩兰和中醒脾。俾气机调畅，升降有度，胎气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