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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移栽:换一个地方生长
一粒种子的命运确乎难以捉摸,落在什么地方?会被留下还是被剔除?能不能有适宜的温度和土壤?是碰到一个视庄稼为生命的农夫从此被捧为掌上明珠,还是落在一个冒冒失失的小青年手里自此旱涝不保?
从一颗种子到结出丰收的果实,一路可谓风云诡谲。
有意无意,或许,它就要换一个地方生长。
小时候就喜欢蒲公英,长大后更是向往它四海为家的生活方式,一阵风后,小小的降落伞就飘向未知的世界,在陌生的土壤上生根发芽,成长出一片新的天空。
小院角上有三棵蒲公英,它的母体来自伊犁河畔老徐的果园。每年的三四月,伴随着春天的脚步,蒲公英、荠荠菜、苜蓿就成为人们打牙祭的野味,凉拌或者包饺子都是不错的选择。老徐的果园里分布着众多的蒲公英和苜蓿,同事小孙总是能从那里收获春天给予的馈赠。今年,我和妻子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去那里挖野菜,提铲携篮,果然收获很多,看着地里早熟的蒲公英已经开起了黄色的小花,心生爱怜,萌生“收养”之意,于是悄悄地连根挖了三棵。
来自河边、惯享阳光雨露的蒲公英看上去没有计较我的唐突,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不到一周就打起了“降落伞”,毛茸茸、蓬松松,我像个韩剧女主角似地轻轻吹气,看那丝丝缕缕飘飞,那是生命新的种子,是一株植物的未来。
估计,明年我的菜地一定会冒出大量的蒲公英,将它晒干泡茶喝,我应该不会再经常上火了。
去年,我从巴扎上买了核桃树苗和枣树苗以及葡萄苗,移栽在菜地边,经过一年的磨合,核桃树以顽强的生命力很快融合,目前已经郁郁葱葱,葡萄苗历经多舛的命运,酝酿一年之后,现在老根也发出了新芽,且态势凶猛,枝枝蔓蔓现在已经高过我的个头了,在隔壁的铁架子上缠绕攀爬,好像要出人头地。
只有,那个多刺的枣树迄今没有再次发芽,灰青的枝干看上去已经干枯,能缓和过来的希望不大。倔强的它倒在了迁徙的路上,这个世界不欢迎“刺头”。
天山红花你见过吗?就是开起来漫山遍野红彤彤的那种野花,在伊犁的尼勒克木斯、新源萨哈、霍城三宫、伊宁县吐鲁番于孜分布较广。必须承认,骨子里,我是小农意识的,和大部分人一样,看到美丽的东西就想着据为己有。今年去三宫看红花的时候,我实在是太喜欢了,在思想里的“小我”左右下,偷偷从花丛中拔了三棵,幻想将它们的美扩散得更远一些。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往往事与愿违,这些在山野草地里绽放的花朵,到了水足地肥的菜园,反而“认生”,倔强地“不吃不喝”,在努力将垂在枝头的几朵花蕾吐开之后,就迅速干枯,香消玉殒。
对此,我深表歉意,我因为人性的自私,以人类自以为是的惯性思维,将这个本就该长在深山、靠天生活的小生命带到城市的温暖之处,以为给了它新生,其实是把它逼上了绝路。
当然,那些移栽的瓜苗、菜苗好像已经很适应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改变地方并不会改变它们的命运,它们依然在新的土地上茁壮成长,发展才是硬道理,它的命中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俗语说“人挪活,树挪死”,有一定的道理。经过千万年的进化和演变,世间万物都形成了自己固有的生存方式,有着自己繁衍生息的生存之道。改变处境,往往意味着接受挑战,种种的不适、种种的困难必然会从天而降。太多的固执,太多的软弱,都会将自己推向末路,如我的红花,我的枣树。
然而,植物如人。有时候,一个新的环境却会刺激它新的生命力,开掘它潜在的能量,适应、融入会使它如鱼得水,从而书写新的生命篇章,如我的葡萄,我的蒲公英。
我认识的一些朋友在北上广“漂”着,他们不就像是一粒种子吗?从故乡的心房出发,从母亲的怀抱出发,从熟悉的子宫出发,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有水?那里有阳光?那里有滋养自己的土壤?他必须学会寻找,学会争取,学会利用,学会改变自己,也从而,在异乡的天地踏实自己的脚印。
多年以后,异乡变成故乡,这颗种子就有了自己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