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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序一· 羡汝成名鬓未丝
——读刘北一《王雪涛花鸟画艺术及影响研究》
郭晓川
“吾贤下笔如人意,羡汝成名鬓未丝。”这是1933年齐白石表扬自己的学生王雪涛的诗句。其时王雪涛刚好30岁,由此可见齐白石对王雪涛的期许。
王雪涛是中国现代绘画史上一位重要的画家。有研究者认为:“在近代画家中,任伯年、齐白石都是擅于构筑意境的大家,而王雪涛也正是一位在花鸟画意境创造上继承发扬了优秀传统的高手。”(雪涌、素望《王雪涛的艺术蹊径》)这个评价准确地说明了王雪涛在艺术探索上所达到的高度。王雪涛开创的小写意花鸟画,风格独特,自成一派,对现代中国花鸟绘画的发展贡献很大。
王雪涛与其同时代的许多画家一样,早先成长于民国时期,后半生则与新中国的发展历程相伴随。这个时代的画家就其知识结构的形成而言,大致可以分作两类,即出国留学和国内就学者。
这些画家大多出生在19、20世纪之交,他们所处时代与此前各个历史时期有了很大不同。在他们出生的时候,旧中国已经被西方列强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上全面征服了半个多世纪。西方文化的进入,让文化道路的选择成为每一个中国人都必须面对的问题。不管是传统保守派的抗拒,还是改良派的纠结和守中,或是激进派的“全盘西化”,任何一个知识分子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做出自己的选择。
新中国成立后,这批画家正值中壮年时期。在这个创造力最为旺盛的黄金时段,刚与旧中国的命运解锁的画家们,又与新中国的前途捆绑在了一起。王雪涛就是在这样的历史时期,走完了自己的艺术生涯。
通过北一的这项研究,我们看到了一个在恢宏历史背景中颇具特色的个体发展之路。每一个画家都不是孤立的个体,他是处在时代之网中的一个结。北一围绕王雪涛这个“结”,很清晰地为我们勾勒出一幅师承和习学的“关系图”。从师辈王梦白、齐白石、陈师曾、陈半丁,到同龄人李苦禅、李可染、娄师白,再到学生萧朗、陈征(衲子)、王培东、陈保棣,更有外籍西画老师柯罗多、岭南高剑父、高奇峰以及明清两朝陈淳、徐渭、朱耷、华喦,等等,针对如此纵横交贯的线索,北一爬罗剔抉,从不同维度剖玄析微,擘肌分理,深入而完整地解释了王雪涛艺术的成因与动力。
对于一个艺术史研究者来说,分期和分类是一项很见功力的重要工作。北一通过查阅文献档案、走访有关学者和王雪涛的家人等方式,掌握了很多珍贵的第一手材料。在此基础之上,北一提出了自己的分期观点。北一采取“掐头去尾”的办法,将20世纪30年代中期以前的学习阶段和“文革”结束后的时期不纳入重点考察范围,他认为这两个阶段王雪涛的艺术创作并不典型。北一把考察的重点放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以后至70年代初期这个阶段,他把这30多年的时间段分作三期,在此他称之为“三个过渡期”。根据这“三个过渡期”,北一又归纳出了与分期相关联的“三种风格”:“40年代初期至50年代初期的‘清润’与‘劲挺’,50年代中期至60年代中后期的‘鲜丽’与‘厚重’,70年代初期至中期的‘浑厚’与‘苍劲’。”这种历史分期和风格分类在针对王雪涛的学术研究中具有独创性,给更多的研究者带来启发,提供了一个参照系。对于鉴赏和学习者来说,这种缜密的分期和分类更加便于提升理解的精确度。
英国美术史学家贡布里希(E.H.Gombrich)认为,美术史学由三个部分组成,即鉴定、批评和美术史研究。在美术史发展过程中,这三个部分往往体现为一个整体。没有批评和美术史的理论修养,就谈不上是一个合格的鉴藏家;没有一定的鉴定经验和美术史知识,也不能算是一个好的批评家;同样,不懂鉴定和批评,也就难以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美术史学家。北一在他的这部著作中,针对流传中王雪涛作品所存在的真伪问题,依据自己的理论研究成果,在鉴定方面不人云亦云,不因循苟且,敢为一家之言,充分彰显了美术史学的积极意义。
正如很多画家一样,王雪涛在创作的同时,还在教学工作上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并且成绩斐然。王雪涛分别在北平艺专毕业后至1949年以前、1957年至“文化大革命”前期和“文化大革命”期间教授过三批学生。北一从此入手,对王雪涛的教学观念和方法做了深入的讨论。并在考察王雪涛教学成果的同时,分析了王雪涛的艺术影响。在王雪涛的创作和教学思想中,王雪涛从自己的老师王梦白那里继承下来的“默记”和“默写”历来被学界所重视,北一在此也有专论。此外,对传统的学习和创新,也体现着王雪涛教学思想的闪光点。北一按照风格的不同,对王雪涛教过的学生进行了分类,用以显示王雪涛艺术成果所发挥的影响。从此而言,北一的这项研究具有比较鲜明的现实意义,体现出史学家顾炎武所提倡的“引古筹今,亦吾儒经世之用”的精神,对当前的美术创作和理论研究不无启发。
总之,这是年轻美术史学者撰写的一本充满抱负和值得鼓励的学术著作,通篇凸显出作者的学术品质追求和重稳求实的学风。相信在今后的研究工作中,北一必定获得更多、更好的成果!
2018年7月于钝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