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乞儿
时间如指间沙般，悄悄溜走，转眼间离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月余。
七月七，乞巧节。（其实最早，七夕节是由星宿崇拜衍化而来的，为传统意义上的七姐诞，因拜祭“七姐”活动在七月七晩上举行，故名“七夕”。拜七姐，祈福许愿、乞求巧艺、坐看牵牛织女星、祈祷姻缘、储七夕水等，是七夕的传统习俗。）
紫薇花开得火热。
聚成枯峰式盆景，虽桩头朽枯，却枝繁叶茂，色艳而穗繁，如火如荼，令人看到只觉得有一种强弩之末的美感。
沈云秀这一日早早出去了，站在紫薇树下，数着团簇在一起的小花朵。
自然是去叫笑面阎王，月余过去了，沈平乐（麟囊是沈平乐的小字）却过得甚好，她沈云秀自然心生不平找来这一处住所，想要讨个说法。
“云秀小姐。”有人在廊下叫她，声音有些熟悉，应该是上次领过赏赐的侍女，云秀转身回眸冲她微笑。
“云秀小姐，今天乞巧节，你来这里是，找爷的吗。”侍女笑得讨好。
沈云秀摇摇头，微微仰起头继续数着那些小花朵，并不答话。
侍女也就识趣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走来，陪云秀一起看那些花朵，“这紫薇花开了许久了，天天都能看，还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要数数这一团紫薇花，究竟有多少朵小花组成。”
“这么多可有数的清的时候。”来人声音低沉。
“就因为数不清才会不断重数，这样能够占据我的思路，心中就会清明许多”沈云秀并不转头看向来人。
来人微微笑了下，不再问话。
紫薇花，开得正耀眼。一朵两朵三多，一阵夏风吹过。
花朵晃了晃。
沈云秀又继续重新数着，一，二，三，四，五……
“数清了吗，数不清的话我带你去吃乞巧果。”来人要去牵起沈云秀的手，略带强硬的举动。
乞巧果，是因为它七拐八折的形状得名的，呈棱形小块，厚薄比较均匀。色泽金黄，油润，无生粉，入口松脆，具有芝麻香味。
沈云秀没吃过。
长安街上热闹非凡，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路边三五个少女凑成一堆，手里抱着蛛盒。这是乞巧上一个常见的习俗——喜蛛应巧，少女们抓一只蜘蛛放在蛛盒里，待次日打开，看谁的蜘蛛结得网最密集，谁便赢了。
“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蜘蛛？”这个人，虽然有些疑惑，但仍然笑问着，“你要不要也和他们比赛蜘蛛结网？”
云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头正好看见他木质面具下的双眼，低下头，轻声道，“什么蜘蛛结网，那是喜蛛应巧。”
“听名字不错。”
“嗯。”
“好香的味道。”笑面阎王深深吸了几口气，道，“她们鬓边簪花了。”
“是心上人送的栀子。”沈云秀撇开眼神，看向街上的行人。
伛偻提携，往来不绝。
“你们沈家的女子，似乎都不怎么爱笑。”笑面阎王看着她，神情带着审视。
“我最会的是呲牙。”沈云秀冲他呲牙咧嘴地勉强笑了。
“是好一些，总比愁眉苦脸来得好。”他也学沈云秀的样子，呲牙咧嘴起来，大白牙在夜色里闪光，显得很是……奇特好笑。
看他的傻样子，我乐得更开心了，也许是受到这里气氛的影响，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这样才像是大门闺秀。”笑面阎王似乎十分满意，微微点了点头地说道，然后又兴致勃勃地逛起了闹市。
闹市上，各式各样的小商贩，卖着大抵相同的东西。
并不如何精巧，胜在家常。
“这块难吃。”笑面阎王塞了一块乞巧果到沈云秀嘴里。
沈云秀恶狠狠地看着他，欲要开口说话，这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飞快的向他们跑来，抢走了她手上的几袋子乞巧果。
沈云秀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小偷儿，揣着那几块乞巧果跑走，不一会儿才出震惊中反应过来。
然后沈云秀拔腿就向那个身影奔去。
“站住。你这小偷！”沈云秀提着裙子，大声喊着，“还我果子！”我难得的快乐，怎么能被你抢走。她咬牙跑得更快了。
听到沈云秀的喊声，那小孩儿也加速跑了起来。
闹市的人也主动地让出一条路，也许是沈云秀追得紧，小孩儿有些慌不择路，竟然跑进一个死巷子里。
沈云秀拐进那个巷子里。
那是一个小乞丐，穿的破破烂烂的，因为他太瘦小，让人辨认不出他是男孩女孩，他无所畏惧地看着沈云秀，眸子里是满是骄傲，又有许多灵动的神色，将纸包放到身后。
沈云秀跺跺脚，朝着身后的人说道，“你还好意思叫自己阎王，竟然让人当面抢了东西去。”
“哦？你觉得我的名字不好”笑面阎王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只见那小孩儿的身后坐着几个三四岁的孩子，同样穿得很破烂，衣不蔽体，两双脚上满是烂疮，似乎有的地方好了有的又生出新的疮，自然有些痒，小脚丫子蹭来蹭去。
但是他们皮肉尚且完好的地方，可以看出皮肤白嫩，如粉雕玉琢一般，此时孩子正在分吃着适才被抢走的乞巧果，嘴里塞满了，手上还拿着，很开心样子。
“你这偷儿。”沈云秀插着腰，呵斥道。
“要打要杀随便，反正我没有钱还你们。”小孩儿也同样大声回答道，听着这个语气，似乎还很是理直气壮，从声音中可以听出应该是个少年。
还从未见过偷东西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沈云秀没来由地有些不生气了，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那个男孩儿也愣了，歪头看着他，大眼睛扑闪扑闪。
是个好看的男孩，虽然面容上有许多灰，但双眼却桃花一般，想到这沈云秀突然想起那个有着桃花双眸的人。
其实那样长的睫毛，和黑葡萄一般的眼珠，说他们是骆驼，也很恰当。
“这些个孩子是你的，弟弟和妹妹吗......“
沈云秀话还未问完，他就打断了她，“我不认识他们。”
“你不认识他们，那你给他们偷东西吃？”沈云秀好奇地看着他。
“因为他们缠着我。”他皱着眉，无奈地看着地上的几个小家伙，但是伸手摸他们小脑袋的动作，却十分温柔。
“阿九，我还是饿。”其中一个小孩子拉住那个少年的衣服，小手瘦骨嶙峋，惊人地骨瘦如柴，可怜巴巴地说着。
哦，原来他叫阿九？
“阿秋阿秋！”另外一个小孩也拉住他的手。
“你看就是这个样子，每次饿了就缠着我。“他很苦恼地看着这几个小孩子。
沈云秀看着那两个缠人的孩子，再看看那个少年为难的表情，“你到底叫阿九还是阿秋？”
“我叫清秋。”他说着，指了指那个叫他阿九的孩子，“这个小孩儿，他口齿不清。”
听到这，在一旁的笑面阎王突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有趣的少年，竟然像母亲投喂幼鸟一般，关键是素未相识的“幼鸟”，不然怎么叫那小孩儿“这个”。
清秋看着沈云秀乐不可支的表情，挠了挠后脑勺，“清秋这个名字，是师傅取给我的……”语气里生出了怀念。
突然，沈云秀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请你吃栀子酥饼。”
沈麟囊。
沈云秀心思收了回来，抬头看着笑面阎王，神色里都是祈求。
“带我走，别让她看见我。”
“好。”这厮这次居然出奇地好说话。
提着沈云秀就走了。
麟囊不一会儿，也就和月兰拿着一油纸包的栀子酥饼路过这处巷子。
几个小孩儿中的一个，闻到了酥饼的味道，突然冲出去，扑了麟囊满怀，脏兮兮的手在她的衣裙上留下印子。
“我要吃。”他口齿不清地嘟囔。
“嗯？给你。”麟囊蹲下来，递给他纸包，对上清秋的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
“清秋。”
“他们与你什么关系。”
“是我在这里捡来的孩子。”
“你有钱？”
“没有。”
“你怎么养活他们。”
“……”
沈麟囊叹一口气，道，“给你些银两，去买些吃的吧。”从包里掏出几锭银子，就要递过去。
“不行的，无功不受禄！”清秋拒绝。
身后的小孩儿就要去拿，被他拦住，“你偷都偷了，抢也抢了，这点银子还不敢要！”小孩儿含混不清地狠狠嗔道。
他又挠了挠后脑勺，然后露出一副白痴的表情，“我自问不值得这么多。”
麟囊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光，轻轻地说道，“我觉得值当。”手并不收回来。
清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银子，开心地拎起坐在地上的几个孩子，又将最小的那个放到肩上。鞠了个躬，便走出了巷子。
麟囊对月兰说，“叫你哥哥留神他，他不是个普通人。”
阳光明媚。
与此同时，沈云秀与笑面阎王走了很远，终于走出了人群。
“七夕乞巧，你许了什么愿望。”笑面阎王问道。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沈云秀生硬地转移走话题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她撩起门帘，留下一句话，“一朵紫薇花，并不超过十朵小花。”
居然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