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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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吾心安处

“你为什么喜欢,常常来找我。”宇文长庆看着抱着果子蜜,双眼笑弯了,像是山中小兽的麟囊问道。

“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才只是我,是沈麟囊,不是沈平乐。”麟囊放一颗果子进嘴里,又饮一勺甜汤,似乎隐隐之间有了醉意,“啊,你也吃一口。”捏着调羹的手伸到他面前,宇文长庆张嘴吃下不再言语。

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刚刚那个勺子,好像是她吃过的。”

麟囊开始回忆起自己初见宇文长庆的时候,那时的他,就像是受伤的野兽,拼命护着伤口,不在外人面前暴露,其实心里脆弱得不堪一击,却仍然不会踩踏弱小的一双兔子,反倒,温柔无比地照顾他们,外表冰冷,内里却是一片冰心,清澈透明,未曾被俗世侵染。

他有琥珀色的眸子,眸子似乎有大漠无边,绵延不断,透露出无奈,孤寂。又如登山时会看见的,林间弥漫的大雾,坐落在瞳孔周围,慢慢散散。

伸手想要摸一摸宇文长庆的脑袋,揉乱他的头发,就这样不小心抓到了他的手。宇文长庆慌忙放开,麟囊却捉住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握住他的手背,手指细细地在他掌心滑来滑去,缓缓地与他五指交缠。

一股暖流涌遍宇文长庆全身,这一刻他脸颊滚烫,一颗心柔软得仿佛化开在热水里的蜜糖,“唔,我可真喜欢你。”麟囊嘟囔道。

“那可真好。”宇文长庆看向麟囊的眼神,不由得轻柔而温暖起来,忘记叮嘱麟囊,果子蜜到底也是有酒,吃多了,还是会醉。

麟囊自然是醉了,迷迷瞪瞪睁着眼,脸通红,笑着撒娇,“我要听你唱歌。”

宇文长庆无奈地拍拍她的背,“我不会。”却被抓住手,喝醉的麟囊手心滚烫,“我不管,我就要。”面颊贴到他的手背,像是新煮出来剥了壳的鸡蛋,触手生温,“那我先教你唱一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调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真是难听呢。

“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宇文长庆悠远的声音念到,“我读的书杂,虽然不过是个小道士,却佛法儒道,都略通。”

麟囊睡着了。

“小孩子。”宇文长庆无奈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看见她的嘴微微张开,像池子里吐泡泡的鲤鱼,撒娇也似。轻柔地抱起麟囊,好似她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一般,脱下外袍,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御剑飞行起来。

醒来时,麟囊在牛头山的厢房里,枕着道袍,低头埋在上面轻嗅,山间的味道,泉水的清冽,铃兰的恣意,新刈青草的清新,混合在一起,竟然好闻得甚过倾慕阁里最昂贵的香膏,大抵是大道至简吧,返朴归真时,才会发现自然的好处。

将道袍放在怀里,麟囊笑得眉眼弯弯。

一张纸条掉出来,“你是吾心安处。”字迹一如他人,筋骨分明,透着丝丝冷肃。

冷情的人浪漫起来,似乎谁也不输。

“你回来了。”清林推门进来,端着一碗雪耳灰枣黄糖羹,“吃些吧。”

“好。”接过碗,麟囊无声地吃起来。

“你最近似乎不大开心。”

“并不。”

“沈云秀的事情,你应该很难过吧。”

麟囊抬眼看清林,“你这安慰,倒没什么用,你用过晚饭了吗。”

“一直在等你回来,不曾用过。”

“那就去吃些东西吧,你夜里要守着我,怕是会饿。”麟囊放下碗,推门出去时,门口正好站着将要敲门的杨复,端着一盘……馒头。“饭没了。”杨复有些害羞,“这是我给你留的,林叔说,以后要吃饭,记得准时。”

“嗯,好。”麟囊将盘子推给清林,“我并不饿,你吃吧。”杨复推出门,“吃完叫我吧,我不打扰你。”

“你不饿吗。”清林的声音钝钝的,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我吃过一些果子。”

“所以,你今天是又去见宇文长庆。”清林捏着馒头,攥出了一片指印,馒头吃痛似的皱缩起来,“为什么要去见他。”

“因为会觉得自由。”麟囊笑着托腮,披着道袍,低头嗅着衣服。

“可是夫人只要求你……”

“你是在劝告我,还是想要管我。”麟囊抬头打断清林的话语,神色没有变化,也并没有情绪波动,似乎只是在闲聊。

“是,我僭越了。”

“以后不要再多话了。”麟囊将馒头推得更近一些,“吃吧。”

他猛的抬头看着麟囊,皱着他那浓密的眉毛,眼眸中都是些复杂的东西,说不清楚是哪些因素,那一瞬间他的心猛颤了一下,像是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般全身上下都是难受。

如果此时麟囊将视线放在他身上,会发现他满脸悲伤的看着自己。

两人都不再说话,就这样静谧了许久。

自然,小时候会将清林视作哥哥,长大了也就明白了,他毕竟是外男,即使是父母拨的侍卫,到底也不是亲人,何况亲疏有别。

更在后来发觉,清林真正的主人是父母,并且会将自己的言行告诉他们时,麟囊心里便逐渐生出些许排斥,也冷淡了许多。

“享受这么许多荣华富贵,却还要自由,我倒也是天真。”麟囊在心里暗暗笑了自己一通。

其实,也并没有受过很大的委屈,最多不过是骗人的真心而已。

很多爱里的人,并不能够知晓他人的真心。

对于麟囊来说,杨复的真心是一个很难看见的东西。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喜欢她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她。

也永远不会知道他见到她就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

也永远不会知道他无数次提笔想要写信给她,到底也一封不曾发出去。

隐藏得深,很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心底的隐秘。即使心里知道麟囊那样的贵女,一定是有所图,才会时常来牛头山,杨复却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