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蜉蝣撼树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麟囊很喜欢泉湖镇，借住在牛头山的日子里，几乎日日都要去，自然，其中原因不在湖光水色，而在……宇文长庆。
“他怎么还不来。”麟囊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托着腮，有些无聊，这时一道身影飘到她身边，是道士魂魄。
那魂魄虽然幽幽闪着蓝光，面容让人看不真切，可周身的气息，明明白白透着邪恶，麟囊挥剑斩过去，却只是划到空气，并没有伤到那道士魂魄分毫，清林自然早已被麟囊留在牛头山上，麟囊心中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心里一横，闭上眼，大喊道，“道士哥哥救我。”
寒气闪过，麟囊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睁开被泪水糊得迷蒙的双眼，紧紧箍住宇文长庆的腰，道，“你来救我了。”
“闭眼，别看。”宇文长庆一手盖住麟囊的眼睛，一手捏出符咒，劈到道士面门，魂飞魄散。
“妖孽。”多人行走的沙沙声传来，似乎来了更多的，对手？宇文长庆贴到麟囊耳边，道，“别怕，有我。”麟囊的耳朵火烧一般通红，宇文长庆掌心凝结起剑意，斩开一条路，抱着麟囊腾空而起。
御剑飞行了许久，久到麟囊只觉得天地间都是风吹过她耳朵的呼啸声时，宇文长庆落到了地面，他不曾松开麟囊，而是用温柔得好似哄孩子一般的语气道，“安全了。”
睁开眼睛，麟囊看见一处亭子旁，夺目的一树槐花，惊讶地咦了一声。
宇文长庆有些羞涩，轻轻喉咙，面上仍然不曾有过多变化，道，“上次的槐花糕极好吃，我想谢谢你，所以，这树槐花送给你。”
槐花长得很好。
麟囊喜欢槐花，是因为每到花期来临时，一串串洁白的槐花就会缀满树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沁人心脾，并不热烈，却也会有一番别样的意味。
袅袅秋风多，槐花半成实。
麟囊笑道，“来而不往，那我给你拌槐花。”
“槐花可以做这么多吃的？”
把槐花放进开水里过一遍，再加入少少糖和醋，倒进碟子里，好似一盘碎玉，不仅赏心悦目，而且色香味俱佳，使人食指大动。
麟囊看着宇文长庆，手上的动作仍旧有条不紊，“我叫沈平乐，小字麟囊，身边亲近的人都唤我麟囊。”
“宇文长庆。”
“可我还是更喜欢叫你道士哥哥。”麟囊眼睛笑得弯弯，像是，山间里夜晚抬头会看见的新月。
真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
麟囊一边洗着槐花，一边絮絮叨叨，“你长得真是好看，原本以为你冷冰冰，会是个不好相处的，但是你包扎那对兔子时，眼神真是温柔得好似泉湖镇的水。”
这是什么比喻，宇文长庆靠在门上，听着麟囊的话，不觉间哑然失笑，“等等我。”俄而，他怀里抱着两团毛绒球走到麟囊面前，少有地展露微笑，“他们留在此处养伤时，同我讲要当面感谢你。”
麟囊将槐花放进锅里，擦干手，笑道，“那真是好。”伸出手指，轻柔地顺毛梳着兔子的头顶，一双兔子的眼睛，舒服得眯了起来。
从宇文长庆的角度看去，麟囊的发顶有些乱，绒绒的碎发显得很……稚嫩，又想到她之前吵嚷着要与自己成婚，不由得愈发觉得好笑。
“有时候觉得做个小妖怪，自在又逍遥，多好。”麟囊抱膝看着远山，突然发出一声感叹道。
“为什么这样说呢。”宇文长庆看向麟囊的目光里，带着愿闻其详的鼓励。
“我二姐姐从小爱读书，以前问她为什么这样，她说，读那么多，是看着目前，觉得读书方才能在要紧关头，可以凭意志维持一点自尊，人家不爱我们，我们站起来就走，无谓纠缠。”麟囊语气变得深沉起来，“对于世家贵女，实在是极难，即使未来夫君不再爱自己，仍旧要尽心竭力抄持好内宅，做个摆设。”
“其实山中精怪也并不像你想得那样好。”宇文长庆出言安慰。
“嗯？”
“不曾依附道萌的，就会被追杀，往往鼠窜，而依附道盟的，又往往失去自由，还要每年奉上许多银钱，还不能够像在山里一样有果子吃，清露喝，生计尚且发愁，更加没有时间思考自己的未来，得过且过罢了。”宇文长庆的视线悠远起来。
“如此。”
“是啊，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局。”宇文长庆的语气里，似乎有些物伤其类的味道。“不说这些了，说说你以为的好未来，应该是怎么样的吧。”
“其实，我最羡慕的生活还要从大哥哥说起，他之前成亲了，大嫂嫂是他从小心仪的，行了礼，哥哥还抽空来看她，好像我们谁会欺负她一样。”
说着又笑了，“可是瞧着他们那么恩爱，又觉得真好，哥哥说，若是遇上喜欢的人，一定要同他成亲，这样以后的日子，但凡想着，都会幸福，猫肥家润，读书解困，布衣菜饭，可乐终身，我羡慕极了。”
麟囊突然叹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一句，可是自己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将来必定不能在婚姻上做主，如果想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无非是对抗整个皇室……无异于蜉蝣撼树罢了。纵使自己家世极好，未来不过是能够倚仗着父母兄弟的庇佑，不至于在面对夫君时，落了下乘，不得不努力承欢。
在这个社会里，圣上会有三宫六院，一般的达官贵人亦都妻妾成群。一个男人能在后院里拥有多少女子没有受到法律的限制，自然而然，这些女人在家庭中的地位也是不同的，只有被称为正室的女人才具有妻子的资格，其余只能处於她的从属地位。
今夜华筵终散场，功成名遂，满目荒唐。
《礼记》说，“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这么许多的女子在一起，如何能够……有真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