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广交·妥协
他浑黑的双眸映着月光,乌闪闪地盯着邹鸿,身上的衣袍与黑披风无风自动。而郑琰玉能明显感觉压迫感自付益德身上扑出,扑往四面八方。
邹鸿缓缓弯腰,把网兜里的酒坛子放在地上。
“哈哈哈,我就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既然早就准备以势相逼,那之前又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站起身来,邹鸿左手拇指食指成环捏了捏右手手腕,转一转脖子,往前一步跨出,战意顿起,全身气息也毫不抑制地释放,一双眼毫不退避地直直看向付益德。
“付益德,你在听潮府刚刚建立起拂衣盟时,从我手里行了多少便利,怎么着,今日我落难了,你非但不谈搭救,反而想跟着推一把?”
邹鸿的气势如浪如虹,一点点的推高,渐渐把付益德施加在这边的压迫推了回去。
郑琰玉站在邹鸿左近,感受到他的浑身萦绕的真气,暗暗咂舌,清平司的司丞便是这等实力,果然名不虚传。
然后他也顺便弯下腰去把那半坛酒拎起来,抱在手腕里,躲远了点。
好酒无罪,可别浪费。
那边的付益德见了,眉毛一挑——好家伙,离邹鸿如此的近,在气势外放之下,居然行动也如此自如。
他见邹鸿身上气势不亚于自己,再有旁边那位看起来不太正经,其实也暗藏乾坤的帮手,熟虑后摇了摇头,挥手拦下也要上前一步的贺七,把浑身真气收了回去。
“还是不要伤了和气为好。”付益德苦笑道。
若是真的要打起来,他也不是就没有信心敌住现在气势如虹的邹鸿和实力未知的郑琰玉。可无论是从身陷绝境的邹鸿手里退走,还是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他们这边都得付出不小的代价,这必然是没有必要的。
……
付益德沉思了许久,终于又重新张开了嘴,是对身边的贺七。
“七兄弟,你就同邹大人去一遭吧,他事前承诺过,你必定没有性命之虞。”
那黑袍的贺七一听表情一滞,脖子像机械锈损后一样艰难地转向付益德:
“不是吧老大,我之前不是说了我得……”话还没说完,就被付益德一个眼神指示他住嘴。
可怜这鬼手贺七也是一个人物,在这里总是给付益德的眼神吓住。
“谁让你之前应允了下来,其他事再紧要,也需要放在后头,更何况你那也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
“没有信用的人,时间长了,赌钱都没有去处。”
付益德冷冷地强调了最后半句,贺七听出来他的一语双关,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便只有乖乖答应,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因为不想去那衙门里面受不自在,这才编了一个理由给付益德。贺七原是盟里精英,付益德也自然多方面照看他,不过拂衣盟的事情都是由付益德做主,他开口说让自己赌钱都没去处,那多半不会是假的。
付益德把脸软下来,眼神不再严厉而是有些温和地,去对那易容后的假“贺七”说:
“小乾,辛苦你了,你兄长的病我会想办法找大夫的,盟里还有别的事交给你,这一次就让他自己去。”
假贺七怯怯地把脸上的人皮面具取下,露出一脸感激的少年面容,对付益德行了拜礼——原本他事情败露,被邹鸿发现,还担心这位盟主会秋后算账,如今看来,盟主待他是极好的。
“七哥,不好意思。”
那小乾又绕过付益德,去给贺七行了礼,贺七连声说着没关系把他的手扶住,虽然这少年年纪不大,但是拂衣盟里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他的年龄轻视他。
邹鸿见付益德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也不愿意再多纠缠,拱手称谢,再去看那少年小乾,英俊的面孔也有几分熟悉,想来自己之前应该在哪里见过,但是却死活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邹鸿也不再硬想,又感叹着看这孩子感恩戴德的样子,可就是把自己一辈子卖给付益德了。
“那便如此,我们回去再做点安排交接,安排好后自然会给邹大人一个交代,放心,不会久。”
说罢,付益德就领着贺七、小乾还有那几名喽啰,转身摇扇,扬长而去,走远之前还轻飘飘地留下一句:“邹大人也要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邹鸿听了,见郑琰玉手里的酒坛子上布满了灰尘,也不知有多少从那没有封上的坛口里飘了进去坏了半坛好酒,心疼了一阵,远远地应了一句:“下次来时记得赔我一坛好酒。”付益德此时已经走远,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他说要处理好的,自然是郑琰玉。
见那几人都走远,郑琰玉心中轻舒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没有打起来。他转过头去见邹鸿正盯着自己,深邃的眸子里面的漩涡裹挟着坚决、暴戾、要挟、不安,郑琰玉心里也明白他的意思,镇静道:“邹司丞,哪些事情重要,哪些不重要,郑某拎得清。”
郑琰玉也对当前的情况心知肚明了,他心知邹鸿对他有所图,也有价值,现在其实是双方互相利用,与邹鸿合作,也是郑琰玉最好的选择了。
心里默默替自己惋惜,他如今身处黑暗,但是却没有打算为黑暗辩护,他自刚才发现真相后就对邹鸿有扫不清的厌恶。
邹鸿点了点头,向郑琰玉伸手,郑琰玉会意把手里酒坛抛给他,邹鸿凌空接住,也不掸掸坛口上的灰尘,直接就往嘴里灌了一口。混着泥土味的佳酿让他全身毛孔都舒张了一般,太过爽快以至于都没有听清楚郑琰玉刚才的话。
把酒坛子一放,拿起衣袖随便揩了一下流到下巴上的酒液。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不怕那付益德食言,还放他离开?”
邹鸿灌了第二口,反问道:
“放他离开?还是说你觉得我们拦他得住?”
郑琰玉没有说话,其实按他心中所想,也未尝不可一试,只是不知道那真贺七功力怎么样。
又嘬了一口酒,邹鸿接着说:
“还有……这么多年,其实我和这姓付的,其实也算是朋友了。”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多少有些情谊,付益德如今正是风光的时候,何必搭理失势的邹鸿。
“我倒是头一回听人把狼狈为奸说得这么的有情有义。”
郑琰玉两手交叉背在脑后,心中一旦放松了,说起话来也就没了许多顾及。
“说来也是惭愧,江湖之中,黑与白界限也不是总会明显的。这些年如果没有我暗中扶持,拂衣盟也不会壮大到现在的模样,我找付益德帮忙,他助我这一份功劳,其实也是给自己帮忙。”
这话在理,人是社会性的动物,行为举止间也讲个互惠互利。
“那位少年也挺有魄力的,看其年龄还不到二十,居然有胆量跟着你去虎狼之地。”
郑琰玉说的是那个叫小乾的。
“也都是生活所迫。”
邹鸿似乎是对那少年感同身受。
“我原本是打算,对拳以后他便会识相诈败,只是没想到你一出手就把他擒住了。”
邹鸿眉眼轻挑,也不知是真的在夸赞郑琰玉好本领,还是在戏谑。
“我看他当时也有些就坡下驴的意思,我那一手并不刁钻,他反应要是快一些,躲开是不难的。”
回想起来,郑琰玉当时还觉得任务目标太简单,现在不禁莞尔一笑。
“如此,我们也先回去。”
邹鸿自己过了酒瘾,又把酒坛子递给郑琰玉,里面还有一些福根,不过在大坛子里也是很大一口,郑琰玉也没有说嫌弃,举起坛子直接翻过来,一饮而尽。
“现在去哪里。”
郑琰玉擦了擦嘴边的酒渍。
“任务还没有完,得等着付益德那边交接处理好,我们先把今晚挨过。”
说罢邹鸿嚼着点心往前走去,郑琰玉把空坛子轻轻地放地上,也跟上去。
“邹大人呐,你说你一个朝廷机关要员,身居高位,也算是衣食无忧,费尽心思弄这些是图什么?”
郑琰玉明显是有点酒劲上来了,正所谓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呵呵,你以后就知道了。”这一句说得老气横秋,邹鸿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计划,郑琰玉此刻还不知道,自己才从邹鸿的一个算计里面爬出来,就已经有下一个坑在等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