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Morning Person”

这天B先生带来了酸奶。他一边点名，一边用一只手艰难地撕开封皮。

每天点名的过程让我感到既难堪又期待，因B先生总是快速铿锵地念过他人的名字，到我名字时却要故意迟疑半晌，做出那种嗅汤的神情，然后轻而郑重地，像怕惊扰了什么似地吐字。

“David！”

“到。”

“Michael！”

“到。”

“Amanda！”

“到。”

此时似乎一个无形的播放键被敲了下去，柔和的交响乐无声地散在空中，四周鸟语花香，春意盎然，然后——“Xiaohan~”

“……到……”

每日如此。

“我今天买酸奶的时候换了个新口味，”他转转包装盒，读道：“葡萄柚白巧克力丁味。”

“老师我能闻一下吗？”

B先生把酸奶盒凑到那人面前，供他猛嗅几下。

“怎样，要尝尝吗？”

“不要了。”那人敬畏道。

B先生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品了十秒。

“其实还不错的。”

“老师，你到底是怎么才能保持每天早上都这么精力充沛的？”有个姑娘调侃他。

“我嘛，两个原因。第一个，”B先生把酸奶盒一放，“我从八岁开始就想要当老师了，现在做着梦寐以求的工作，人生简直圆满得不能再圆满了，所以就算在被窝里的时候也一直想着第二天要讲什么。第二个，我是个‘Morning Person'。有些人上午精神下午困，有的人却下午精神好，这不分高下，没有什么的。明白了？明白了就进行课程内容，我们来打个赌。”

众人全身一悚。B先生总有各种各样的手段把我和我的同窗们从睡意中解救出来。

“我限你们五十秒之内，在不出声交流的情况下，按出生月份从小到大排好。最后核对时每错一个就要加三秒，如果罚时总和少于三十秒，那我就请你们全班吃早餐。如果总和大于三十秒，”B先生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你们全班就请我吃早餐。一二三开始！”

我们摆着狰狞的手势互相比划，急哄哄在人堆里挤出挤进，总算在时间耗尽前排成了一个圈。

这圈子在第二环上就出了差错，全班不情愿地低吼一声，被加了三秒。之后运气却出奇地好，竟然再没出任何错漏，总时间才四十多秒，绰绰有余。

B先生一拍脑袋，佯做懊恼道：“没办法，那只好请你们吃饭了。”他果真在第二个星期三如约带来了“Dunkin Donuts”的甜甜圈、圆面包和酸奶酪。众人取了托盘和叉子，排着队在面包上抹奶酪，一边听B先生抱怨他昨日体检的事。

“一切都很正常，但到了检查耳道的环节，医生只用手电照了一下就建议帮我清洗，因为耳屎堆积得太多了。这简直唤醒了我小学二年级时的噩梦，当时的情形简直和现在一模一样：医生用大水冲洗我的耳朵，然后……掏出些诡异的东西。不不不，这过程倒是不恶心，恶心的主要是我还得注视被拿出来的那堆玩意。”

我正悠闲地啃着面包，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喉头一紧。

“哈哈哈！你们看她的表情。”B先生指着我抚掌大笑。

那个周三，B先生让我们当堂写了篇作文，题目是讲讲假期读过的一本书。

那篇文章我得了个不可思议的低分，不过这跟他关于耳屎的笑话没什么关系。我惊觉H的消息是准确的——B先生给分果然很严格。

作文最末他用绿色笔迹批示让我抽空找他一趟，我便忐忑地预约了时间，在B先生那间空调极冷的办公室里抖了半天，终于等到他姗姗来迟。

“你不介意我一边吃饭咱们一边讨论吧？”他请求道。

其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我怎能对这样的要求说不呢？他掏出一盒通心粉，放在微波炉里热过，就着我的论文一边看一边吃。

“嗯，虽然分不高，但我一点也不担心你。”

我松了口气。

“现在你要集中训练对于话题的专注性，逻辑性要强，最好不东扯西扯扯得到处都是。除此之外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不打扰了，你继续吃吧。”我站起身来收拾书包。

“回去以后多读书，最好抽空写点日记，会有帮助的。”B先生狼吞虎咽道，“而且我很高兴你被编入我的课里了。”

“我也很高兴你是我的英语老师。”

“哦，别这么说啦。”B先生娇羞道，“有问题尽管来问，我随时为你效劳。”

就在那一刻，我觉得我是可以学好英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