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本书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现阶段腐败现象产生原因及防治对策研究——北京市典型案例分析”的研究成果。

腐败是一种社会历史现象，反腐败是当今世界各国普遍关注的问题。改革开放以来，整个中国焕发出了勃勃生机，经济建设、人民生活和综合国力都上了一个大台阶。与此同时，腐败现象也越来越引起人们的普遍关注。尽管中央不断加大反腐败力度，反腐败工作也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但腐败问题却仍然突出。大案要案数量上升，涉案金额不断增大，腐败主体向高层次发展，“一把手”腐败问题严重，少数高中级干部腐化堕落问题比较突出，行业性、部门性以权谋私现象屡禁不止，某些腐败活动已向团伙型方向发展、向资本积累型发展。反腐败斗争形势依然十分严峻。腐败是生长在我们国家肌体上的一颗毒瘤，如果任其发展，不仅改革开放和现代化事业要被葬送，而且人民政权也可能毁于一旦。

由于腐败现象已成为现阶段中国一个十分突出的社会和政治问题，因此，我们不能不深入思考和研究它。从本质上说，腐败是剥削阶级、剥削制度的产物。为什么在先进的社会主义制度下，在执政的共产党内，还会有腐败现象？为什么在计划经济条件下，腐败问题并不突出，而在现阶段腐败现象却很突出？为什么清除了一批腐败分子，又出现另一批腐败分子？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反腐败斗争是什么关系？在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过程中，反腐败斗争的指导原则是什么？如何才能有效地抑制腐败现象？深入研究这些问题，不仅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而且具有重要的应用价值。

现阶段腐败问题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社会现象。没有科学的理论指导，不进行深入的调查研究，不收集大量的资料和准确的数据，是无法进行研究的。有鉴于此，我们以马克思主义关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相互关系的原理为指导，以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武器，以深入调查研究北京市典型案例为基础，注意吸收和引证大量数据和材料，力图做到历史与现实的统一、经济与政治的统一、理论与实际的统一、观点与材料的统一、学术性与可读性的统一、科学论证与可操作性的统一，以深刻揭示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反腐败斗争带有普遍性和规律性的问题。

腐败现象，通常用来指公职人员利用公共权力谋取私利的现象。反对腐败，既要坚决惩处腐败分子，又要坚决反对形形色色的腐败现象，包括纠正不正之风。我们所说的腐败分子，是指党员干部中那些具有严重腐败行为，已经腐败变质、腐化堕落的人。有些人员虽有腐败行为，但情节轻微，尚不能认定为腐败分子。也就是说，有腐败行为的人在数量上比腐败分子多得多。虽然形形色色的腐败现象均在本课题的研究范围内，但其研究的重点还是已经腐化变质的腐败分子。现阶段，是指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开始的历史新时期。虽然1978年12月以来的腐败现象均属于本课题的研究范围，但本书重点还是研究1992年以来，特别是近年来的腐败现象。北京市典型案例，是指北京市纪委、检察院、法院查处的贪污贿赂等腐败案件。其中，既包括了北京市属单位的案件，又包括了中央驻京单位案件，同时还包括了最高人民检察院、最高人民法院分别指定北京市人民检察院、人民法院管辖的案件。

本课题研究的核心内容是，近年来为什么反腐败力度不断加大，而腐败现象却屡禁不止这一强烈悖反现象问题。目前国内外专家对此研究显得薄弱。我们从北京市典型案例出发，研究现阶段腐败现象产生原因及防治对策，既涉及一些深层次的理论问题，又涉及一些具体政策问题，视角新，内容深，难度大，具有一定的开创性。

在研究此核心内容时，一方面把腐败现象放在中国社会转型这个特定的历史大背景下，对其产生和存在的条件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思考；另一方面又对经济根源这个重点问题进行深入分析。因为经济是基础，是许多社会现象赖以发生和存在的根源。

本课题的一个突出特色，是分析了利益驱动和利益调控机制不完善这个问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承认人们有争取自身利益的权利，这个强大驱动力对促进生产力发展起了重要作用。但由于利益调控机制尚不完善，利益驱动也会带来种种负效应，于是出现腐败现象。本课题既分析了公职人员面临着强大的“糖衣炮弹”攻击的危险（在所有制变革过程中，非国有部门、非公职人员所面临的激励机制扭曲，形成了多种经济成分并存条件下的不规则竞争。为了获得更多利益，他们往往千方百计地腐蚀公职人员），又分析了公职人员由于本身心理失衡而不时引发腐败的冲动。这种心理失衡的产生，不仅因为公职人员个人公开的工资明显偏低，而且因为财政体制存在弊端，造成了部门之间收入差距过大。本课题尖锐地指出，游离于法律、制度约束和社会监督之外的非规范性收入，日益成为政府各部门扩张自身利益的途径和滋生腐败的温床。揭示利益驱动和利益调控机制不完善，特别是揭示财政体制弊端引发公职人员内心的腐败冲动，这在以往同类著作中是罕见的。

本课题的主要建树，是从经济方面提出了防止形成既得利益集团问题。虽然我们还不能说党内已经形成了既得利益集团，但少数人追求既得利益的主观动机和客观条件显然都是存在的。一方面，在体制转换时期，残缺不全的计划经济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导致国家行政权力进入市场。掌握着大量经济资源的官员有机会进行权钱交易。不仅有狭义的商品价格双轨制，而且有包括利率、汇率、税率以及生产要素（如土地批租、股票发行）等的广义价格双轨制。巨额价差导致寻租活动广泛产生。寻租者以钱寻租，腐败者以权分利。在寻租、分利、护租、创租的循环中，形成了一些特殊利益者。另一方面，在新旧体制转换中，由于国有企业的产权关系不明晰、对企业领导人监督弱化，使得侵蚀国有资产现象易于产生。挥霍性消费成为许多国有企业领导人的隐性收入。有的人则进一步将国有资产转移到私人开办的企业中或转移到境外。还有的人在承包、上市、转制、抓大放小、企业破产等改革措施的实施过程中，变相侵吞国有资产。在内外勾结侵蚀国有资产的过程中，形成了一些特殊利益者。此外，在财政体制演变中的经费自筹行为，也造成了一些群体性的以权谋私行为。中国经济转型时期出现的既得利益者，其显著特征是寄生性、隐蔽性和扩张性。既得利益者把党和人民赋予的职权，看成是自己的所谓既得利益，甚至把这些东西看成是谁也碰不得、动不得的私有财产，想方设法地要去维护和扩大这种所谓既得利益，这是十分危险的。如何才能有效抑制既得利益集团的形成？最根本的办法在于深化改革。深化改革，减少和铲除滋生既得利益集团的土壤和条件，是釜底抽薪之策。

有些著作回避谈政治体制改革问题，即便谈及也是蜻蜓点水。然而，那么多领导干部特别是“一把手”的堕落，说明对权力的监督特别是对“一把手”监督，至今仍是薄弱环节。本课题一方面指出，中国的领导体制，是脱胎于革命战争年代根据地的体制而在执政初期建立的。实行这种体制，在当时条件下，起到了重要历史作用。另一方面又指出，在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今天，实行权力过于集中的体制，弊端很多：容易形成家长制，导致领导班子内部不好监督；容易在用人这个根本问题上失去监督；容易使党的纪律检查机关难于进行铁面无私的监督；容易使司法监督受到干扰；容易使舆论监督软弱、使群众监督的威力不易充分发挥。本课题尖锐地指出，虽然各级“一把手”大都由选举产生，但在实际运作中，往往有被指派担任的成分。在这种权力过于集中的领导体制下，不仅监督机制，而且执政党和政府的各项工作，都要受“一把手”素质的制约。然而，这种体制又不能保证“一把手”具备良好素质，这种体制确实是弊大于利。

法治不完善是腐败现象屡禁不止的根本性原因之一。在一般著作中，往往从宏观角度分析立法缺陷多，从微观分析问题少。本课题既从宏观角度分析了反腐败立法前瞻性、确定性不够的问题，又从微观角度具体分析了我国现行刑事法律体系存在的问题。本课题还尖锐地指出，司法体制改革滞后，干扰司法机关独立行使职权的因素较多。当行政权力以权压法、干预具体案件时，司法机关难于依法独立行使职权。

全面地分析腐败现象产生的思想原因，也是本课题一个突出特色。本课题既分析了封建主义腐朽思想是腐败现象产生的历史原因（官本位意识孕育腐败行为，升官发财思想滋长腐败现象，专制思想引发腐败作风，封建宗法思想滋生腐败关系），又分析了资本主义腐朽思想是腐败现象产生的外来原因（拜金主义繁殖腐败，享乐主义助长腐败，极端个人主义导致腐败），还分析了市场经济的负面效应是腐败思想容易生存的社会土壤。面对上述严重挑战，加强思想政治教育显得特别重要。然而，多年来在一些地方和单位，思想政治教育被大大削弱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严重失误。本课题还具体分析了一些党员干部是如何经不住考验，蜕变为腐败分子的。首先出现心理失衡，如攀比心理、补偿心理、从众心理、侥幸心理等，其次是思想道德防线崩溃。心理失衡可能导致腐败，当腐败行为者本人思想道德防线崩溃、私欲恶性膨胀时，这种可能性就变成了现实。从分析北京市典型案例出发，揭示个别领导干部因思想道德溃败而导致蜕化变质的规律，是一项很有意义的研究。

反腐败工作中存在的缺点和问题，也是一些腐败现象屡禁不止的一个重要原因。本课题从党风廉政责任制落而不实、治党治政不严、纪委组织协调力度不够等几个方面分析了存在的问题。没有深入的调查研究，这些内容在书斋里是写不出来的。

既然社会转型期制度缺陷是目前腐败现象滋生蔓延的主要根源，那么以制度创新来遏制腐败，就是防治腐败的有效之策。要创新惩处机制，让腐败分子不仅在政治上身败名裂，而且在经济上倾家荡产。要创新利益机制，确保国家公务人员的合理利益；同时建立廉政保证金，以提高腐败成本。要大力创新财政管理制度，重点解决预算外资金管理中的弊端以及部门之间存在的分配不公等问题。要通过规范市场行为、建立健全市场秩序，以保证各种经济主体在市场上能够进行公开、公平的竞争。要创新政府职能，加快政企分开步伐，以改革行政审批制度为突破口，建设有限政府、服务政府。要创新国有资产管理体制，加快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健全国有企业监督机制，防止国有资产流失。要创新干部选拔任用管理机制，坚决防止和克服用人上的不正之风。要创新监督机制，在大力发展社会主义民主建设和健全党内民主制度的基础上，建立起能够适应时代要求的真正管用的反腐败监督机制。要健全保障党员民主权利的制度。要完善党的代表大会制度，真正形成党的代表大会监督党委会、党委会监督常委会的领导体制。必须改革党内选举制度，完善候选人提名制度，建立竞选制度，完善差额选举制度，完善选举程序制度。创新党内监督机制，还要改革和完善党的纪律检查体制，实现党内监督权威化。党的纪检机关会同组织部门要加强和改进巡视工作，以加强对下级党委班子及其成员的监督。还要把党内监督与党外监督（如国家权力机关的监督、政协和民主党派的监督、国家专门监督机关的监督、舆论监督、群众监督等）有机结合起来，形成整体合力，保证权力的正确行使。要创新法律机制，创建完善的廉政立法，完善现行刑事法律体系对职务犯罪的立法规定，深化司法体制改革，加强司法队伍建设。要创新教育机制，不断探索教育新路。要强化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保证反腐败各项工作落到实处。此外，还要借鉴国际反腐败经验，加强国际反腐败合作。在防治腐败对策部分，处处体现了创新精神。

本课题研究方法是从北京市典型案例出发，分析现阶段腐败现象的特点，研究其滋生蔓延的原因，进而确定反腐败斗争的基本原则，提出防治对策。本课题不是泛泛研究全国的腐败现象，而是研究北京市的典型案例；不是侧重研究历史上的腐败现象，而是着重研究现阶段的腐败现象。通过对北京市现阶段典型案例的考察，研究腐败现象产生的原因及防治对策，是其研究的独特视角。北京是我国的首都，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和国际交往中心，中央党政机关、经济管理部门云集于此，再加上北京市属国家机关和企事业单位，形成全国独一无二的“三多”现象，一是国家机关、国有企事业单位的数量最多，二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数量最多，三是局级以上领导干部的数量最多。北京地区的局级以上领导干部无论是数量还是在居民人口中的比重在全国都是最高的。从检察机关查办职务犯罪的情况看，北京市每年查处的局级以上干部职务犯罪历年来在全国名列前茅。因此，从北京市典型案例出发，研究现阶段腐败现象产生原因及防治对策，有着特殊的重要价值。

能否收集到扎实、丰富的资料，是研究能否顺利进行的关键。本课题组的最大优势是得到北京市纪委、检察院、法院的大力支持。本课题组到北京市纪委、检察院、法院进行了大量的调查研究，收集了大量丰富可靠的材料，为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本课题由主报告和专题报告两部分组成。首先，我们撰写了五个专题报告。这五个专题报告既分析了党政机关局级干部的腐败现象，又分析了处级及处级以下干部的腐败现象；既分析了国有企业的腐败现象，又分析了国有企业中带有特殊性的金融系统的腐败现象。专题报告还从事业单位中选取了高校作为对象，对其腐败现象进行剖析。

在此基础上，我们撰写了主报告《现阶段腐败现象产生原因及防治对策研究——北京市典型案例分析》，其主要内容为北京市反腐败斗争的基本现状、腐败现象的危害、腐败现象滋生蔓延的原因、反腐败的基本思路及对策研究。

从北京市典型案例出发，来剖析社会转型期的腐败现象，是一个实践性和理论性都很强的课题，也是一个带有探索性的课题。我们出于对党的事业的一片赤诚，对现实问题采取了不回避的态度，大胆探索，深入剖析，表现出求真务实的理论勇气。尽管我们作了很大努力，但我们仍感到研究中的一些观点还不够成熟，诚恳期待批评指正。

罗忠敏

200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