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们以后会看到这些解释所阐明的一切。我们暂且返回花园或原野,以便更详细地研究花卉的特性所进行的两三种奇异的创造。我们不用远离这所蜜蜂出没的房子,一位心灵手巧的机械师就居住在这芬芳的花团锦簇之中。没有一个人,即便是极少光顾乡村的人,也不会不知道美丽的鼠尾草属植物。这是不引人注目的唇形科花;它的花朵朴实无华,像饥饿的嘴那样张开,以便捕捉洒过的阳光。此外,我们发现,它的许多品种都没有采纳我们就要研究的授粉系统,或者没有把授粉系统提高到那样完美的程度,这是有趣的细节。
但是,我并不想在此专谈屡见不鲜的鼠尾草属植物,仿佛为了庆祝春天女神的光临,它此刻正用淡紫色的帷幕覆盖着我那油橄榄木平台的全部墙面。我敢向你们担保,专供国王享用的大理石宫殿里的平台也从来没有比这更豪华、更吉祥、更芬芳的装饰了。当赤日炎炎,或正午时分,人们会以为领受到了阳光本身的芬芳气息……
不妨来谈谈细节,柱头或雌性器官隐藏于上唇瓣,构成类似风帽的某种东西,那儿同样有两片雄蕊或者说雄性器官。这个柱头为了阻止雄蕊授粉给栖息于同一新房的柱头,它的身高竟是雄蕊的两倍,以致雄蕊毫无希望触及它。此外,为了避免任何意外,花卉的雄蕊要比雌蕊成熟得早,因而,当雌花能够受孕时,雄花却已凋谢。为了把外来的花粉运送到被遗弃的柱头上,从而完成结合,就必须有外界力量的介入。某些花卉,如凤蝶花,便依赖风的关照。但鼠尾草的情况则是最普通的,它是依靠虫的媒介,也就是说,它喜爱昆虫而且只依靠昆虫的合作。此外,它不是不知道——因为它知道许多事情——它生活在一个不宜指望任何同情和任何仁慈的援助的世界。因此,它不会徒劳地去恳求蜜蜂的好意。犹如世上一切同死亡抗争的生物一样,蜜蜂仅仅为了自己,为了它这一种类而生存,绝不会考虑为养育它的花卉效劳。怎样才能不顾它自身的反对,或者至少让它于不知不觉之中,被迫履行自己的夫妻职责呢?且看鼠尾草构想的神奇的爱情陷阱。在它那丝一般淡紫色帷幕的深处,它分泌出几滴花蜜;那就是诱饵。但是,两根平行的同荷兰式吊桥旋转轴相似的花丝赫然屹立,挡住甜蜜液体的出口。每一根丝的顶端有一个大泡,即盛满着花粉的花药;底部,两个小的烧瓶,作为平衡锤。当蜜蜂探身花中采撷花蜜,必须用脑袋推开两个小烧瓶。两根围绕中心线的丝随即摇晃起来,顶端的花药便接触蜜蜂的两侧,并用花粉尘覆盖其全身。
一旦蜜蜂抽身而去,具有弹性的主轴又使机械恢复原状,重做好运作的一切准备,以迎接新的来访。
然而,那仅仅是这出戏的第一幕:随后的部分则在另一场景中展开。邻近的一朵花,其雄蕊刚刚凋谢,期待着花粉的雌蕊上场了。它从风帽似的东西中慢慢地探出身子,随即舒展、倾斜和弯曲起身子;然后又分叉,以便堵住小营帐的进口。蜜蜂的脑袋在悬挂的分叉下畅行无阻地采撷花蜜,但分叉贴近的蜜蜂的背部和侧翼,正是别的雄蕊曾接触过的部位。二分的柱头贪婪地吸收银光闪闪的花粉尘,受孕过程便大功告成。如果把一小截麦秆或火柴杆伸入花儿,便很容易摇动整个器官,并了解它那所有动作的组合和精确性是多么出色和令人感动。
鼠尾草属植物的品种难以悉数,我们可以列举出将近五百种,恕我不向诸位一一提及它们中大多数的学名,这些学名并不总是高雅的:丹参、洋苏草(我们菜园里的)、一串红(漂亮的鼠尾草属在我们的花篮里大放异彩),等等。也许找不到一种种类足以改变过我们刚才所研究的机制的某个细节。某些花卉——我想这是一种值得探讨的完善——把雌蕊的长度增加一倍或两倍,这就使雌蕊不仅伸出风帽,而且在花卉的入口处以羽毛的状态充分地弯曲。这样,这些花卉在必要时,便避免了柱头通过同一花冠中的花药授粉的危险。但是,也会出现相反的情况,如果雄蕊先熟现象并不是严格的,蜜蜂离开花朵时,也可能在柱头上留下与花药同居的花粉。另一些花卉,借助摆动运动,使花药得到更多的扩散,从而更准确地击拍蜜蜂的侧翼。最后,还有一些花卉没有能够把它的机制的所有部分配置和协调成功。举例来说,离我种植的一串紫不远处,就在水井旁边的夹竹桃树丛下,我看到一簇簇带淡紫色的白花。人们既未从中发现摆动运动的图谋,也未发现摆动的痕迹。雄蕊和柱头杂乱地充塞着花冠。一切都仿佛取决于偶然,而且凌乱不堪。我毫不怀疑,对于搜集这种唇形科花卉的众多品种的人,有可能重新构建了整个经过,并追踪了新构想的每个阶段,从我眼前的一串白的原始的紊乱,直到洋苏草的高度完美。还有什么可说呢?这种方式是否仍然适用于对芳香族植物的研究呢?人们是否始终处于调整和试验的阶段,就像岩黄芪族中螺旋输送器那样呢?难道对于自动摆动的优越性人们还没有达成共识吗?也许,一切都不是永恒不变的,也不是预先安排就绪的,因此,人们将在这个我们认为从其机体来看必然是墨守成规的世界中进行探讨和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