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与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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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生产率提高同人均GDP下降可以同时发生

在低收入阶段,由于特定的历史原因,西方政府寻找到了某些帮助解决总需求不足的外生变量。比如欧洲的殖民地和战争政策,美国的国土扩张和人口扩张政策。它们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总需求严重不足的问题。到了中等收入阶段,(1)一方面供给大大增加,另一方面相对贫困进一步扩大,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总需求的缺口更加严重,相对贫困化同经济增长的矛盾更加尖锐,生产过剩和资本过剩更加严重。(2)西方政府为刺激经济增长寻求的那些外生变量(例如通过战争获得殖民地,使国土和人口急剧扩张)要么逐步消失了,要么不足以解决总需求严重不足的困局。(3)大量的过剩资本流入金融市场,导致更严重的贫富悬殊、金融泡沫和金融风险。不仅如此,从政策选择上看,有些经济体在中等收入阶段,在实体经济总需求面临严重困境的时候,把注意力转向金融行业,把金融改革当成跨越中等收入阶段的关键布局,希望金融行业以超过实体经济增长的速度增长,从而实现整体经济的高增长。这导致整个金融体系追求过度的风险,增加了系统风险,催生金融泡沫,最后滑入金融危机。(4)在出现大范围创新的同时,由于总需求不足,创新导致大规模的失业,人均GDP无法同总要素劳动生产率同步增长,甚至出现总要素劳动生产率提高同人均GDP的停滞乃至下降并存的怪现象。

我们知道,走出中等收入阶段的关键是提高人均GDP,而提高人均GDP的关键是提高劳动生产率。提高劳动生产率的关键有二:(1)把剩余劳动向高劳动生产率产业转移;(2)创新和产业升级。在剩余劳动出现刘易斯拐点的时候,创新就更加重要。但是,没有经济关系的调整,没有贫富悬殊的调整,在相对贫困继续扩大的时候,创新本身不是推动人均GDP提高的充分条件。有时候创新可能伴随着失业的增加,总需求的不足,伴随着中等收入陷阱。

为什么呢?

我们同读者一起来讨论一下在什么情况下,创新可能并不必然带来人均GDP的相应提高。

柯布-道格拉斯总要素劳动生产率函数的简化公式如下:

Y=A× K α× L β

式中,Y是产出,K是资本的投入,L是劳动的投入,A是总要素生产率,αβ是劳动和资本的份额。它的意思是说,总产出等于总要素生产率A乘以劳动和资本的总投入;为了提高总产出,可以提高总要素生产率A,或增加资本的投入K,或增加劳动的投入L,或在三者间进行组合。从提高人均GDP的角度看,增加A(即提高总要素生产率)是走出中等收入阶段的必要条件,不是充分条件。

技术创新和效率的提高可以改进总要素劳动生产率A。注意,总要素劳动生产率A衡量的是劳动和资本的总投入增长和产出增长之间的关系,是投入和产出的关系。比如,在充分就业的情况下,如果由于创新和效率的增加,同样的劳动和资本的投入产生了更高的总产出,那么总要素劳动生产率A就提高了。

在劳动投入不降低的情况下,总要素劳动生产率A的提高就意味着人均GDP增长了。但是,在贫富悬殊或相对贫困化不断扩大的社会里,社会本来就面临不断相对缩小的总需求和不断相对扩大的总供给的矛盾,总需求本来就小于总供给。A提高带来的产出增长导致总供给更加过剩,总需求缺口更加大。总需求不足,生产过剩,利润下降,企业就裁减工人。创新导致劳动要素投入减少。劳动投入减少达到一定程度,总产出就要下降。如果人口不变,那就意味着人均GDP在下滑。这就是为什么,如果不解决贫富悬殊,创新本身并不自然而然地带来人均GDP的增长,甚至还可能导致中等收入陷阱。

用白话讲就是,在相对贫困扩大化的市场经济中,创新加剧了总需求不足,无法吸纳创新带来的新增产品和服务,导致大规模失业。失业增加到一定程度,要素投入的减少就冲抵了总要素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从而导致人均GDP的停滞或下降。“市场经济+创新”不可能是避免中等收入陷阱的充分条件。

在市场经济的经济体里面,在从低收入走向中等收入的过程中,不公平往往随着经济的增长而增加。到了中等收入阶段,一方面不公平往往达到了这个经济体的峰值,另一方面总供给有了较大的增长;同时,过去某些吸纳剩余总供给的外部因素不再存在。结果总需求和总供给的矛盾就更加尖锐,经济严重失衡。即使在总要素劳动生产率提高的情况下,也会出现长期的经济衰退,人均GDP下滑,甚至严重的危机,最后滑入中等收入陷阱。在这种情况下,创新反而成了滑入中等收入陷阱的推手。

为了避免误解,我们再重复一下,创新和提高总要素生产率是走出中等收入阶段的必要条件。我们在这里所指出的是,它绝对不是充分条件。任何技术进步都无法解决制度性困境,反而可能加剧制度性困境。而总需求和总供给的矛盾恰恰是市场经济的制度性缺陷。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明确指出,中等收入陷阱是市场经济的内在趋向。

怎么办?

拒绝原教旨市场经济,如果在中等收入阶段注意解决贫富悬殊,注意解决总需求和总供给的矛盾,创新同贫富悬殊缩小并举,创新同就业增加并举,注重实体经济,严格抑制金融泡沫,控制金融风险,那么创新将带来人均GDP的喷发式增长,中国经济将很快跨越中等收入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