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1章 清风明月
这个易容客不过是个开始,纷至沓来的还有数骑快马,扬起好大一股尘土,还甚是无礼地勒马停在离人群极近的地方,吓得外圈边缘的江湖人提前躲闪,骑士中有捕快皂衣,有长袖锦制袴褶,下衫带褶上绣斗牛,大鹏。当中那人一身墨色锦袍却绣的是蟒,剑眉星目年岁与于师兄只在彷佛,面貌清秀不见缺陷但也称不上俊美,相比芸芸江湖人不过是中上之姿,皱眉之间却显得极为严肃似是生人勿近不好相处。
腰间所佩也是一对铁尺,但不显锋锐反而更接近乌黑戒尺扁平状,看来是用以打穴制敌,擅使打穴之兵定是有些武学造诣的,这位墨袍骑士脸上眉头始终不展,尽显不悦,出言更是十足的官差腔调,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入他娘!入他娘!这该断脚杆的飞贼尽引着我们往林子里钻,马跑不起速不说还刮得我们好生狼狈,侠以武犯禁,见到这一窝子强人乱贼更是心烦,迟早正法盟要扫得这乾坤朗朗!”
我闻言努力运起目力细细观察,这数骑马色马种马龄都是相对统一,这定是正法盟骑来的官马,几人袍子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破损,颜色艳的更为明显,想来应是骑马穿林时被枝桠刮蹭的,甚至还有人脸上有红线般的新伤,莫不是这几人一路追的正是刚刚那轻功不俗的易容客,骑马撵不上人力,还被搞得灰头土脸,是该恼火。
不过那易容客服饰如此显眼,很容易就可辨认而出,这正法盟的人却出言不逊,犯了众怒,当是不会顶着大势把人硬揪出来的。
只看那几位骑士都整齐划一随着墨袍青年翻身下马,那青年将缰绳递给身边之人,想径直穿过人群,有一脸色颇有不忿的江湖人怒瞪他想拦他一拦,结果甫一抬手便被墨袍青年快如闪电的一记缠腕“咔嗒”折了腕关节,然后顺势右脚一踹踢在那人因吃痛半蹲暴露出的腋下,更是让那江湖人伤上加伤,他的左边马上有人欺上助拳,他左腕又反手一揪绕过来敌之臂,揪住其耳使劲一扯,竟使得那人不得不一个侧空翻卸力,否则这耳朵定要分体,这两下出手气焰嚣张至极,场面更是颇有震撼性,一时众人都选择暂避锋芒,让出一条道来。
孰料到墨袍青年走到道末,还停步下来偏头啐了一句:“欺软怕硬,拳头硬才是真道理,一群土鸡瓦狗般的角色。”这话一出更是让人群骚乱起来,似是一场火并就要立马发生,亭中却传来了于师兄调息暂毕后的稳局之语:“适才已领略过正法盟阮二少侠意气风发之姿,想来应是正法盟王盟主当面,常闻一言骄兵悍将,果然王盟主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墨袍青年将锐利的视线化作剑光直射十字亭中,也不行礼只是负手而立,轻蔑地回了一句:“吾便是‘笑叹二使’真传,‘天网恢恢’王恢恢,那二老是疲懒性子,对江湖人只捉大奸大恶,图个清净,我则不然,凡是不安分的,都得收拾得服帖了。于君酌是吧,听闻你已有出师闯荡的资格,你在公门中可是挂了号的,白练虽是春秋鼎盛,但未必不会有破门灭户之厄,你可得把好了这舵,否则船将倾覆之时我定痛打落水狗!”
二人一时之间针尖麦芒,仅是言语交锋已尽显火气,看来非得做过一场,场面已远远不是三言两语能压得下来的了。阮二再次从人群中闪出,凑在王恢恢身旁一阵耳语,似是告状也可能是提醒王恢恢他未到时于师兄所用兵器招法,王恢恢面色凝重听完后竟是莞尔而笑,足下一蹬,不取廊桥以离弦之箭般嗖地飞入亭中,发力之迅猛都无需纵跃便一步飞越了好大距离。
落地更是气势十足双脚重跺,像令旗插地站得板正,但于师兄始终神色不变,未曾有一丝动作,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是对峙之时不泄气的最优选择。王恢恢并未有和于师兄进行长时间眼神交锋的意思,率先开了口:“听阮小二说,你以一把古剑破了他的铁尺,而且只用了一招,端的是好功夫。”
于师兄也不想再同目中无人的狂徒行礼,只是问道:“难不成王盟主想同样用铁尺对上我的古剑,帮阮二找回这场子?”王恢恢却阴险地笑了笑,用挑衅的语气问:“你可是软硬兼修,双剑皆熟的白练大师兄,兵击至理寸长寸强,我何必以短击长呢?你我不如都弃了兵器,比一比拳脚如何,莫不是青虹白练离了破铁,就道也不会走了?”
这王恢恢真是个让人来气的,连带青虹派也骂上了,别说是我了,我观青虹众人,甚至平素和我不太对眼的杨劲松都想上去揍一揍王恢恢。于师兄似乎并不是那种易受激之人,不过是今日本就是白练镇场之局,作为主人哪怕是未有十足把握获胜,也不能露怯,于师兄微微颔首,伸出右手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侧身站桩,前后脚像一个箭头指向王恢恢,王恢恢取下腰间铁尺放在一旁,然后开步而立右手成掌在前,左手护在胸前。
于师兄弯了弯手掌示意王恢恢尽管攻来,王恢恢也打算运用好先手的机会,一个踏步,身子猛地向前,左右两手都食指中指成钩状,然后双臂从中向两边一扫,刚刚看到王恢恢开路时揪人耳朵就有点像“耳提面命”的变种,再看到现在这一招分明就是笑叹二老传我的那套“月笼沙”里的“拨云撩雨”,一时之间竟忘了这讨人厌的王恢恢跟我也算是“师出同门”,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于师兄却不接这试探之招,前脚后撤一步,左脚此刻变前脚由实转虚,重心押后一个舒展似是苍鹰扑兔蓄势,之后猝然右脚发力一个上步挑拳直冲王恢恢裆部下阴而去,王恢恢的“拨云撩雨”未能建功马上双臂环抱来钳于师兄的挑拳,于师兄挑拳还未抡满马上前脚回抬带回右拳,再一跺脚下去右拳再出直拳攻王恢恢面门,王恢恢一步慢步步慢,环抱再改双拳十字交叉防护面门,不料于师兄这跺脚没踩实的时候是指上,实际上跺地发力的时候是打下,冲的是王恢恢的胸口,王恢恢因被自己双臂遮挡了部分视线,胸口只能硬捱这了拳。
但似乎打击的声响和效果出乎大家的预料,王恢恢只是退了半步上身更是晃都没晃一下,双手此时终于占尽了距离优势,飞快地抓住了于师兄的小臂,于师兄小臂被拿,面色大惊,连腕部命门也只差几寸,凶险异常,赶忙后脚起腿运足力道去蹬踹,以图解此危局,王恢恢似乎并无同于师兄拼脚硬碰硬的打算,擒住小臂不放就是一个转身闪过那踹,背身想用一个过肩摔将于师兄抛投出去。
于师兄心知角力不如顺势脱困,于是主动飞跃助力王恢恢一把,在空中使尽轻功精妙调整了身形,右手努力变拳为掌去扫王恢恢眼珠,脚尖勾踢王恢恢腋下,即使再不济也能勾踢到后心,王恢恢这一下抛摔之前也未顶实于师兄前胸腋下,导致于师兄的扫掌勾踢仍有威胁,只得撒手由得于师兄而去。于师兄在空中一个侧翻卸力然后左手单手杵地半伏于地面,连忙运气疏通了一下右手经络。
一时落了下风,于师兄无奈挤出苦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这是金钟罩铁布衫一般的横练功夫?不对,似是金铁硬物,你内衬里穿了什么?”王恢恢用计建功,哈哈大笑,然后稍稍扯开衣祍,露出里面的物事,猖狂得意地说:“缉捕凶犯怎能不配铁索,我这锁链内甲并未拿来擒贼,算不得用兵器吧,你说呢于首徒,还接着打吗?”
于师兄自信一笑,重拾了信心,站起身来,回了一句:“不过是件乌龟壳,算得了什么,让你占了点有心算无心的便宜,接下来你可没那么容易了。”于师兄不等王恢恢有回应,马上就是步伐几个变换之间大的跨步中包含了几下小的碎步轻点足踝,几下调整提速间快如虎豹奔跑于平原,一个摆拳送出直击王恢恢右太阳穴,王恢恢右手擒拿手势一出便去扣于师兄右腕,同时左手想要料敌机先去拿于师兄,防止于师兄又变招迅速来个击上打下。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于师兄竟然如此大胆,后脚仍继续发力更进一步,犯了武术大忌欺身进敌身前不足一步,左手早已如青龙探爪诡秘伸出拿住了王恢恢左腕,右拳却击打得如此之高绕过了王恢恢头顶回转扣住了王恢恢右腕,二人此时四手交叉,于师兄得势不饶人,像拧衣服一样拿住两腕运使内力一拧,王恢恢只能整个人腾空转了一圈防止受伤,双足刚一点地还未站稳,又被于师兄略微屈膝小跳双手一抖,重重胸口朝地砸向地面,一声闷响砸了个结实,即便是我看不到也能想象出定是扬起不少灰尘。
穿着锁链甲的王恢恢此时算是自食其果,砸得七荤八素的同时手腕还并未脱困,当然杀人不过头点地,于师兄既不可能摁住王恢恢脉门内力尽吐让其命丧当场,也不可能一直拖着他像收庄稼打场一样摔来拍去,这样对王恢恢对正法盟都折辱过甚,于是复刻了王恢恢的抛摔将其抡了个圆,想将他抛掷出亭外。
这个圆不过划了个开始,王恢恢终于一只脚奋力蹬到了一根梁柱,借到力的同时内力尽放,于师兄双手如触炭火如触电光只能一松,这十字亭内顶并不算高,王恢恢这一蹬还带了点向上的力,他一手够到了稍矮些的一根檐梁,一个用力把自己提举而起,双足双手都力使实于亭顶,像个倒挂猕猴陡然发力双爪飞扑而下,于师兄自不愿去接这一击,想挪步闪身而过,孰料这下飞扑只为转向,王恢恢扑到一根梁柱时又已调整好了身形双足再一点,双掌直扑于师兄后心而去,这几下兔起鹘落之快,充分利用了亭子的地形特点,诡异难防实在少见,这更似动物而非人的奇招难不成是君莫叹前辈的奇招?不知为何我一下子把这招联系上了那个面容枯槁,身形鬼魅的前辈。
快,实在是太快,一直在拳脚速度上较于师兄落后的王恢恢此刻终于抢先了,掌的威力更加趋于内伤,一般来说远比吃上一拳更为严重,若是于师兄吃上这一击,心肺定是重伤,于师兄到底该作何解。
只见于师兄一时间竟然腰胯发力上身抖如筛糠,狗熊蹭树挠痒,还是身上有一堆跳蚤虱子要抖下来,于师兄之前都镇定自若,岂会是知道来不及转身变招要硬吃这一记吓得发抖?若是要以内力体魄硬扛那也得运气站桩才是,直到两掌终于触及于师兄他还是在抖个不停,王恢恢一击得手后空翻落地收势,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反而满是不解,于师兄还是抖个没完,终于一身长舒,双拳一握一震,而后一声长啸,吼了一句:“舒坦~呸!”还是往荷塘里吐出一小口黑血。
转过身来像个根本没受过伤的没事人对着王恢恢哈哈大笑:“你这招是有点门道,我实在不敢赌该出肘还是出脚,我虽然没有横练功夫,但我这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的弹抖卸力功夫如何?我白练溪流无数,水至柔却可尽接万钧之力,我这自水而悟的‘明月照江’短时间可借内力奔涌如湍河可挪穴移位避开要害,具体精妙就不能与外人道了。”
王恢恢脸色颇为不佳,仍是皱眉回答:“难怪我双掌触及你时几近滑开,十成力送不进三四分,不过挪穴移位你总要有一处吃力,即便不损心肺也得内里小伤,我也没那么厚颜说是我胜了,你是主我是客,你说该作何结果?”
于师兄此时可能是终于愿意高看王恢恢一眼,恢复了他的和气作风,笑着行了一礼:“虽不知王盟主年岁几何,但既然正法盟中人皆维护世间法纪,天下人皆须承其恩,那让王盟主有一席正是公道,王盟主的武艺已是有目共睹,不必再分个胜负以免伤了和气。”虽然于师兄完全不谈胜负,但是正法盟之势大,正如青虹白练对云师姐的器重,二者同理,总要给正法盟一些面子,于师兄仍要暗戳戳点出王恢恢年岁可能不合规矩,可能是显出自家门派的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