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假面剥落-1
DNA图谱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两张图谱带文极度相似,却也有些许不同。为了进一步确认他的猜想,他又试着进行了分子杂交。在这个过程中,北堂玉也送来了酩儿的发丝和邓氏父子的血样。
虽然在这个时候追根溯源算不上什么要事,但合虔心下疑惑,剑螺真那边又没什么动静,他也就把鉴定的事提上了日程。照片里的白芪,尽管已至耄耋之年,但眉眼之间却和合虔惊人地相似。如果合虔是母亲最尊敬的老师的克隆体,是早合酩一年生出来的试管婴儿,那么他和合酩,这个被强奸后生下的、不受宠爱的孩子毫无血缘关系,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亦或者合欢被奸在前,合虔的胚胎被移植在后,两个胚胎在同一个月经周期着床,那么他们依然可以是双胞胎。但按这样推理,种种细节又很难推敲,或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个中缘由吧。
合虔不是拘泥于伦理道德的人,但那个设想还是让合虔有些难以接受。况且,如果白芪是他的核供体、白芪本就有意让他继承ABOVE的话,合欢又为何要带他去一个落后的乡村,去接受最普通的教育呢?
合虔捏着管哨,正胡思乱想间,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他随意瞥了一眼,是螺真发来的,短信正文只有短短三个字:救救他。信尾附了一个地址,也写得云里雾里:你知道在哪里。
合虔皱了皱眉。也不知是玩笑还是陷阱,这样令人不安的文字,却也不像是他本人发出来的。自从一天前被他那所谓的三姨打乱了计划,这还是他第一次联系他。
合虔回了个“发生了什么?”,把手机放到了一边,继续北堂玉送来样品的遗传鉴定。如果顺利的话,明早就能够完成全部都检测,证明邓少查是伤害母亲的奸人,合酩和她毫无血缘关系。至于这之后的事,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看时间大概要落日了,螺真那边还没有任何回复消息。虽说一直没闲着,合虔却一直为那条信息感到不安。是求救信吗?可是那封信又写得如此简略,让人不明不白……
这时,子车迟来按了铃,叫他到一边的房间吃晚饭。
“院长,这是白勺先生要我转交给您的复原录音。”合虔刚换下白大褂,子车迟拿出了一个U盘,说道,“说是观景台爆炸之前的。”
合虔接过那个U盘,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来。
“我知道了。”
还没走到专门开辟出来当餐厅的那个小房间,合虔又站住了。
“不吃了。子车,送我去个地方。”
车子又驶进了那个老旧的小区。天已经黑了,小区里的灯光昏昏沉沉,连从屋里射出的光都显得惨淡。他抬了抬头,只见他要去的那个房间的灯熄着,看不到一丝光亮。他让子车迟在楼下略远些的位置等着。
“如果我一个小时之内没有回来,打电话报警,一定要通知到北堂玉。”他对子车迟说道,仅带上了手机、眼镜和几枚戒指,独自一个人上了楼。
“你是那位长头发的哥哥的朋友吗?”刚到楼梯口,只听见楼梯下面黑洞洞的地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随后,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从下面爬了出来,露出了他苍白的小脸。
“是我。”合虔停下脚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只见男孩身上邋里邋遢,手里攥着什么,一双眼睛单纯却不怯懦。
“有什么事吗?”他又问。
“我遇到一个可怜的阿姨,她让我一定要今天在这里等你。”男孩进一步靠近,展开手,只见他手心里握着一枚钥匙,“他说你会给我报酬,不过我不需要。只要把钥匙交到你手里就好了。”
“……谢谢你。”合虔愣了一愣,接过钥匙,依然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个男孩。
“你的从中午就在这里等了吗?”合虔仿佛看到楼梯下有一两本翻开的书,厚度像词典一样,就问道。
“是的。那个阿姨说,她不确定你什么时候过来。如果今天等不到你,明天也一定要给你打电话。”那个孩子说着,钻回了楼梯下,搬出那本书来,“我要回家了,哥哥再见。”说完便跑出了楼房。
看着他的背影,合虔不觉感慨,在这个私心与溺爱并存的时代,像这样善良开朗又热心负责的孩子,真的不那么容易找了。
虽说有这么一个插曲,合虔却并没有放松警惕。进屋后,他没有开灯,只是通过夜视镜观察着屋里的一切。屋里有股浓重的草药味儿,让人光闻着就有些头晕眼花。客厅并没有什么人,空空荡荡的,厨房和其他房间都大敞着门,合虔可以看到炉灶上已经冷了的药汤。
“螺?”合虔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一阵又一阵。
合虔转过那些开着门的房间,也没有发现人影。他开了厨房和客厅的窗,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稀释着屋内的苦味。
他进了最里面的小门,那个上次剑螺真没让他进的所谓“真的乱”的卧室。在月光下,这个房间和其他房间一样空空荡荡,床上不过一个床单而已,没有秘桐,也没有合虔之前装秘桐的箱子。或许螺真带着秘桐去了西北?可那样的话,那个发信息的人,究竟要他去哪里?
转过身来,只见床对面是一个狭窄的衣柜,一侧不过一人宽,门扇微微外展,两扇相邻门扇被绷带拦着,才没有打开。
那条绷带缠着门把手,一圈一个死结,系得严严实实。合虔觉得奇怪,近前来,半跪在柜前,按了下戒指上的机关,烧断了绷带,扶着门缓缓打开。刚开一点点,瀑布一般的浅青色长发映入眼帘,合虔不觉屏住了呼吸。
“螺,你怎么样,动得了吗?”合虔尽量压制着心中的焦虑问道。在这一刻,关切和不安胜过了猜疑和恐惧。
他蜷着身子,双膝簇着胸口,挤在不过一人宽的半截衣柜内的狭小空间,手肘抵在膝盖上,从手臂到指尖都缠着绷带,双臂外又缠了几圈,也像门外那样一圈一个死结。
他披散着头发,半掩着枯瘦如同一副折叠的骨头架子的身躯。他背过头去,好像刻意不愿让合虔看到。合虔听得到,他的呼吸声隐隐有些颤抖。
没等他回复,合虔把他的头发捋到一边,扶过他的肩,轻轻把他揽在怀里。剑罗真依然一声不吭,像一个关节松散的木偶一般任合虔摆布。他的身体轻得可怕,分明比合虔还高一点,却好像纸片一般没什么重量。
“螺真……你醒着吧?”
他没有发出声音,也没转过头来。合虔心里越发不安,轻轻把他放在床上,撩开他的头发,见他咬着一卷布团,忙帮他取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螺,能听到我……”
合虔的声音逐渐弱下来。他睁着眼,虽然侧着头,却死死盯着他,目光中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不知为何,在合虔眼里,那神色竟和合酩先前那歇斯底里的状态有些重叠。
这不是合虔熟悉的面孔,苍白如鬼魅,分明鸠形鹄面,却妖艳异常。
“抱歉……”
合虔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幻和现实,扶着他的下巴,看着他的正脸,不敢确认这究竟是他深交多年的挚友,还是墨西拿海峡的妖姬塞壬。要不是眼睛还有些相似,合虔就要完全认不出他来了,就连那冰冷而杂有其他意味的神色,也是陌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