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是一种习性、习惯、美德,只有勇敢的作为才能使你充满勇气。正如只有在水里游动,你才能学会游泳。只有大胆作为,你才能学会勇敢。
——女性主义神学家玛丽·戴利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可以通过实践勇气、仁慈心和联结来培养自我价值感,而落脚点就在于实践。著名的女性主义神学家玛丽·戴利(Mary Daly)曾说过这样的话:“勇气是一种习性、习惯、美德,只有勇敢的作为才能使你充满勇气。正如只有在水里游动,你才能学会游泳。只有大胆作为,你才能学会勇敢。”这个道理对于仁慈心和联结同样适用。当我们对自己和别人表示仁慈的时候,我们就拥有了仁慈心;当我们与外界建立了联系,我们就拥有了联结感。
在界定这些概念和解释它们的作用之前,我想先让你知道它们在现实生活中是怎样联合起来发挥作用的——答案就是实践。下面和你分享一下发生在我身上的经历,这些故事关乎唾手可得的勇气、“我会陪着你”的仁慈心以及让我们获得价值感的联结。
不完美的演讲
不久前,一所公立小学的校长和家长联谊会的负责人邀请我给家长们做一场关于复原力与界限之间的关系的讲座。我当时正忙于向家长和学校收集全心投入生活的案例,所以觉得这次机会十分难得,以至于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
当我踏进学校的礼堂,我对到场的家长听众感到十分陌生,他们似乎显得格外的焦躁不安,于是我向校长求助该怎么办,她耸了一下肩膀就走开了,家长联谊会的负责人也不做任何表态。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当校长介绍我时,我就坐在前排的座位上,这种场合着实令我尴尬,每当介绍人对我极尽赞美之词的时候,我就感到很难受,恨不得马上逃离现场。
校长热情洋溢地喊道:“今晚你们可能不太乐意来聆听这个讲座,但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必须听。布朗博士的讲座会改变我们的学校,也将改变你们的生活!不管我们乐不乐意,她都会帮助我们纠正错误!”
她嘹亮且极具煽动性的声音显得有些动气,仿佛是在介绍摔跤狂热大赛,就等我这个选手和闪光灯隆重登场。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走上了讲台,真想一吐为快:“我感到非常不舒服,我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但我不是来纠正谁的错误的。我不想让大家认为我能够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改变整个学校的命运。”
但我始终没有说出口。我开始大谈特谈我的脆弱,我虽然是一个研究者但同时也是一个焦虑的父母,但在座的家长们好像不太买我的账,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我。
一位坐在前排的家长双臂紧抱在胸前,咬紧牙关,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每隔三四分钟他就换一次座位,还不时朝我翻白眼,再重重地叹一口气,他的叹气声比我听过的任何叹息声都要响亮,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叹息,因为那更像是在发出表示不满的“哼”的一声!邻座的家长对他的举动表现出很窘迫的样子,尽管大家对我仍然有种莫名的不满,但是无疑这位家长的做法让我们所有人都感觉相当难受。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和团体领导者,我知道应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境,也习惯于解决这样的问题。当别人给你添乱时,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忽略他的存在;第二个则是稍作休息,私下询问他原因。当时我的演讲被他怪异的举动中断了,然后我做了一个再错误不过的决定:我居然试图打动他。
我开始提高音量并表现得生机勃勃,还引用了足以让现场的家长崩溃的可怕的研究数据,这一切仿佛是在声明:你最好乖乖地听我的话,否则你的小孩读到三年级就会辍学、到处搭便车、吸毒、干些危险的事。
完全不管用。
没有任何观众朝我点头或者咧嘴笑,我无异于激怒了另外250名早已不耐烦的家长。这真是惨痛的教训。试图打动或说服这样的听众永远是一个错误,因为这意味着你要用真诚来交换别人的认可。千万不要指望用这种方式来体现你的价值,天啊,我是在白费工夫!
演讲一结束,我就急匆匆地冲到停车场,钻进车里。我的脸涨得通红,心也狂跳不已,感觉自己无地自容。我尽量不去回想刚才自己疯狂的举动,可是做不到,羞耻感像一场风暴向我袭来。
应战羞耻心
当羞耻感完全把我席卷的时候,我完全失去了立足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自言自语道:“我真是个笨蛋。我为什么会那么傻呢?”
对羞耻感的研究工作最大的好处就是我能立刻察觉到羞耻感的存在。首先,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感到羞耻时出现的生理反应——口干、感觉时间停滞、视野狭窄、脸红、心跳加速。这些痛苦的警示在我大脑里像慢动作一般地不断回放。
我也知道如何应付这些反常的举动:拿出勇气,面对它!每个人都拥有过去,我们需要一个信任的人分享自己过去的经历,我们渴望对方能带着一颗仁慈心来倾听我们的故事。我们需要勇气、仁慈心和联结,越快越好。
当我们拿出勇气,诉说自己的过去,羞耻感就会消失,它最害怕被倾诉——一旦被分享,它就无法存活。羞耻感喜欢隐藏在角落里,最可怕的是,当我们感到羞耻的时候,我们总是习惯把它埋在心底。一旦我们保持缄默,羞耻感就会肆意扩散。我必须大声告诫自己:“我得马上找人倾诉!布琳,勇敢一点!”
但是对于仁慈心和联结最困难的地方在于:我们不能随便找个人就倾诉。倾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有很多好朋友,但只有少数几个人是在我感到羞耻时愿意践行仁慈心的对象。
假如我们选错了倾诉对象,情况只会雪上加霜。我们需要稳固的联结关系,就像一棵扎根在泥土中的粗壮大树。谁都想避免以下的情形:
1.朋友听完你的倾诉之后,也替你感到羞愧。她的喘息增强了你的恐惧感,接下来是彼此间尴尬的沉默,你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2.朋友同情你,而不是“感受你所感受的”(即我了解你的感受,我和你有同样的感受,我会一直陪伴你)。如果你想让“羞耻风暴”来得更猛烈些,不妨这样说:“噢,你这个可怜娃儿。”或者换个消极攻击的说法:“朋友,我只能为你祈祷。”
3.朋友渴望你是她在实现自我价值和真实表达方面的标杆。她帮不上你的忙,因为她对你的不完美感到失望透顶,你辜负了她的期望。
4.朋友忍受不了你的脆弱,于是埋怨你:“你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呢?你当时在想些什么?”或者她谴责他人:“那个家伙是谁?真想狠狠地踹他一脚。”
5.朋友总是力求完美,规避负面情绪,被你说的故事弄得心里很不舒服,不想承认你的确做了些很糟糕的事,认为你在夸大其词:“你太夸张了,没有那么糟糕啦。”“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啊,你那么完美,人人都爱你。”
6.朋友弄不清什么是“联结”,抢走你倾诉的机会,她可能会对你说:“你那个算什么,我这个才惨呢。”
其实,这几种反应我在自己和朋友的身上都看到过,并不少见,也很正常,谁叫我们都是不完美而脆弱的人类呢?要做到真实和坦诚真的很不容易。尤其当自我价值感失衡的时候,我们很难做到对自我保持仁慈。
当我们寻求他人的同情,那个人必须足够强大,懂得变通,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包容我们的优势和缺点。能与信任的人分享挫折,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当我们寻求安慰时,我们要学会在对的时间里找到对的人,倾诉对的事。
我的倾诉对象是我的亲妹妹。自从“2007年的崩溃”心理治疗之后,我开始打电话向我的弟弟或妹妹倾诉我所经历的羞耻。我比弟弟大4岁,比两个双胞胎妹妹大8岁。在“2007年的崩溃”心理治疗之前,我自认为自己是个完美(正直、更优秀、更明事理)的大姐。
艾希莉很体贴,她用心聆听,对我的经历表示完全理解。她自己能够勇敢地从挫折中创造自我价值,所以她对我的遭遇感同身受。她会说一些非常真诚,并富有同情心的话:“天啊,那太不容易了。我也跳过那种舞,我讨厌那种感觉!”也许有些人不愿意听到这些话,但对我来说却是莫大的安慰。
艾希莉并没有因为听了我的遭遇而变得惊慌失措,她不会刻板地对我下评判或是责怪我,也不会试图抚平我的不快或是逗我开心,她只是在用心聆听我的倾诉,并且勇敢地跟我分享她自己的脆弱。
我感觉自己安全地暴露在她面前,同时被关爱、被接纳(对我来说这就是仁慈心的内涵)。羞耻感和恐惧会因为人与人之间强烈的联结而消退。这就是勇气、仁慈心和联结之所以成为我们全心投入生活的三件利器的原因所在。最重要的是,我愿意在我在乎的人面前表露我的不完美,这实际上加深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一直延续至今,所以我把勇气、仁慈心和联结成称为不完美的礼物。只要我们愿意接纳不完美和真实的自我,这些礼物会像流水一样不断地给予。
前文故事的后续:在那次类似摔跤大赛的学校演讲后的一个星期,我才知道原来那所学校一直面临着悬停的麻烦:家长们整天在教室里干预正常的教学秩序和班级管理,于是校长和家长联谊会的负责人在没有知会我的情况下,把这些家长拉来听我的讲座。他们告诉家长,我的演讲是为了告诉他们为什么必须停止干扰课堂的行为。换句话说,我的角色就是一个为了抵抗这些家长的雇佣兵。我也许不支持家长干预课堂的行为,但是我也不是为了对抗这些家长的雇佣兵。讽刺的是,我对这所学校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我在演讲的时候压根没有提到这个问题。
记住这个故事,我们再来仔细看看有助于全心投入生活的那三件利器,以及它们是怎样联合起来发挥作用的。
勇气:敢于示弱的能力
勇气是我生活中的主旋律,我期望自己能充满勇气,庆幸自己已拥有的勇气,欣赏别人身上的勇气,也学习怎样才能变得更勇敢。勇气并没有使我与众不同,人人都希望自己变得勇敢。
我采访了许多人,他们向我展露了自己真实的一面——无论是坚强还是软弱。我发现全心投入生活的人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充满勇气,并不是指所有类型的勇气,而是平凡的勇气(ordinary courage)。
勇气(courage)的词根是cor,在拉丁语中的意思是“心脏”(heart)。“勇气”一词最初有多种含义,其最早的涵义是“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久而久之,这个含义已经发生变化。时至今日,“勇气”一词更接近于“英勇”(heroic)的意思。英勇当然重要,我们的确需要英雄。不过,我们似乎已经远离了“勇气”一词的初衷,即向他人坦陈内心的想法、感受以及经历(无论好坏)。英勇的性格常常让我们命悬一线,而平凡的勇气是将我们的脆弱表露出来。在当今社会,展现脆弱的意义非同寻常。
其实,只要我们稍加留意,勇气随处可见。当人们主动寻求帮助时,就像我向艾希莉倾诉那样,这是一种勇气;当学生在课堂上举手发言说“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时,这也是一种勇气。试想一下,当你确信周围的人都能听懂,可唯独只有你敢承认“我不懂”,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在我超过12年的从教生涯中,当有人勇敢地说出“你把我弄糊涂了”,这就意味着班上至少有10多个孩子可能听不懂,他们没有勇敢地说出来,但是他们却从别人的勇气中获益。
我在我女儿艾伦的身上看到了勇气。有一天晚上10点半,她从一个通宵派对上给我打电话。她对我说:“妈,你能不能开车来接我?”我接到她以后,她在车里说道:“对不起,我真不够勇敢。我只想回家,但我实在没办法了,所有人都睡着了,我不得不走进莉比妈妈的房间,把她叫醒。”
我把车开到路边,走下车,打开后车门,让艾伦挪开一点位置,我坐到她的旁边,对她说:“艾伦,开口表达自己想要的东西将会是我们能做的最勇敢的事情。我自己就经历过好几次痛苦的通宵派对,但是我太胆小了,不敢叫人来接我回家。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艾伦对我说:“我考虑了你昨晚说的话,我能不能再勇敢一次,让你帮帮我?”我笑了。“我下个礼拜还有一个通宵派对,你愿不愿意晚上开车接我回来?我还没有准备好呢。”瞧,这就是一种勇气。我们都可以拥有更多这样的勇气。
当我表露自己内心的脆弱和失落时,我同样能看到自己身上的勇气。多年来,如果我真的期待某件事情发生——受邀在某个特定的会议上发言、升职、电台采访——我会假装这件事并不重要。如果同事或者朋友问我:“电视台要采访你,你乐坏了吧?”我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我不知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在心底,我巴不得这件事情马上发生。
最近几年,我才发觉当好事没降临到我头上时,这种假装不在乎其实并不能减轻痛苦。但它的确冲淡了好事真正发生时所带来的喜悦,同时它也会带来更多的孤独感。一旦你降低事情的重要性,你的朋友很可能就不会再打电话跟你说:“真遗憾这事没成,我知道你期望很高。”
现在,如果有人问我对即将发生的好事是否感到兴奋,我试着鼓起勇气回答他:“我对这件事确实感到很兴奋,我试着理性一点,不过我还是非常期待。”当事情失败了,你也可以从朋友那里获得支持和慰藉:“记得上次和你说的那件事吗?没有成功,我真沮丧。”
我的儿子查理还在上幼儿园,最近,我在他的学校看到了勇气。家长们受邀参加幼儿园小朋友的节日演出。你应该见过那种场景——25个小朋友在台上表演,观众席上有50多个父母、爷爷奶奶、兄弟姐妹,拿着90多部摄像机在拍摄。家长们在半空中举着相机,争先恐后地抢拍台上的画面,每个家长都想让孩子看到自己准时到场。
观众席上一片混乱,这时班上一个新来的3岁女孩在舞台上哭了起来,因为她在舞台上看不见妈妈的身影。后来才知道,她妈妈被拥挤的交通堵在路上,错过了她的表演。当她妈妈到达的时候,我正在门口和查理道别。我看见女孩的妈妈用力推开门,四处寻找女儿。当我刚要起身,向她示意教室后面的老师正抱着她的女儿时,另一个母亲正好路过,她直盯着眼前这个焦虑的妈妈,连连摇头,还不时地翻白眼。
我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真想在那个以翻白眼表示“我做得比你好”的母亲背后狠狠地踹一下她“守时”的屁股。这时,另外两个母亲微笑着朝这个眼泪汪汪的妈妈走过来,其中一个拍拍了她的肩膀,说道:“有我陪着你,我也错过了这个节目。我不是迟到,我是完全忘记有演出这回事。”我看到那个迟到的妈妈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些放松,并拭去了脸上的眼泪。
那位妈妈走到教室后面,她的女儿在老师的安慰下,看起来已经平静多了。当她女儿从两米开外的地方朝她冲过去的时候,我敢肯定有些东西迟早会派上用场。当妈妈们停下来分享彼此的缺点和脆弱的时候,她们其实是在练习勇气。她们肯花时间停下来说:“这是我的经历,你不是独自在经历着这些。”她们没有必要非停下来分享故事不可,她们完全可以加入到完美父母的大队伍中去。
从这些故事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勇气具有连锁反应。每一次我们鼓起勇气,就能使得身边的人受益一点,世界也会变得更勇敢一点。
仁慈心:接纳自己和他人
为了准备关于羞耻这一研究课题的写作,我几乎翻阅了所有关于仁慈心的书籍。经过大量的采访研究,我终于在美国藏密比丘尼佩玛·丘卓(Pema Chödrön)的著作里找到了最佳契合点,在她所著的《转逆境为喜悦》(The Places That Scare You)一书中,她这样写道:“当我们实践如何表达仁慈心时,尝试去体验一下疼痛所带给我们的恐惧。仁慈心实践就是敢于冒险。它让我们学会放松,使我们温柔地靠近我们所恐惧的东西。”
我喜欢丘卓对仁慈心实践的解释,如果我们像考察“勇气”的词源一样来分析“仁慈”(compassion)这个词,我们就能了解仁慈最初的含义并不是忍耐。“仁慈”来自于拉丁语中的pati和cum,它的意思是“去忍受……”。我相信仁慈并不是我们的基本反应,我们对(自己或他人的)痛苦的第一反应就是自我保护,责怪他人,甚至有时会为了保护自己而主观评判他人或者直接跳到“纠正模式”。
丘卓一针见血地指出人类自我保护的倾向,她认为我们必须以宽容的态度真实接纳我们所封闭的一切:“我们应从所有的经验——苦难、同理心以及残忍和恐惧中培养仁慈心。我们必须这么做,仁慈不是治疗者与伤者之间的关系,它是两个平等的人之间的关系。只有了解自己内心的晦暗,我们才能与别人的悲苦同在。当我们体察到彼此共同的人性,仁慈心才会成为现实。”
以我为例,艾希莉愿意和我的痛苦同在,她不是站在那里帮助我或是安慰我,她只是用心地陪着我——互相以平等的身份——当我感觉难受的时候,握住我的手。
懂得仁慈,就懂得划界线
仁慈心实践最大的障碍就是害怕划定界线并让他人对自身的行为负责。也许听上去有些奇怪,但我相信了解界线、担当、接纳与仁慈心的关系,使我变成了一个更和善的人。在“2007年的崩溃”心理治疗之前,我比现在更有亲和力——其实私下爱批评、暴躁、易怒,不过从外表上看,我还是很有亲和力。而现在,我发觉自己更富有真正的仁慈心,少了一点批评和愤懑,看待界线的方式也更加认真了。我不知道我的外表看起来怎样,但是我的内心感觉非常强大。
在做这个研究之前,我清楚地知道以上每一个概念,但是我不了解它们合为一体的内涵。经过大量访谈,我突然发现许多富有仁慈心的人实际上非常善于划定界线。懂得仁慈就意味着懂得划定界线,这个结果令我大吃一惊。
我从中学到一点:仁慈的核心是接纳。当我们越是接纳自我和他人,我们就会变得更加富有仁慈心。当然,我们很难接纳那些伤害、利用、蔑视我们的人,但是这个研究告诉我,如果真正想要实践仁慈心,我们必须划定界线,也让别人学会对自身的行为负责。
我们生活在一个求全责备的世界里——我们总想追究是谁的错,以及某人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我们所处的生活、社会环境和政治场合充满了太多的歇斯底里和指指点点,但我们很少去追究是谁的错。为什么会这样呢?抱怨那些我们无力去追求的有意义的结果使我们精疲力竭。从华盛顿白宫、华尔街,再到我们的学校和家庭,正是这种愤怒地抱怨太忙太累的思维定势使我们变得自以为是,缺乏仁慈心。
如果我们变得更仁慈、坚定,情况会不会变好一点?如果我们的生活少一点愤怒,多一点担当,会不会有所不同?如果我们的工作和生活少一点责怪、更加尊重彼此间的界线,会是什么样子呢?
最近我给一群公司的管理人员做了一次演讲,他们试图处理好复杂的人事关系。其中一个项目经理告诉我,当他听完我谈到利用羞耻作为管理工具的危害之后,他很担心自己是否已经羞辱了他的团队成员。他告诉我,当他感到受挫时,他会挑出几个人在团队会议上批评他们的工作。
他说道:“我很有挫败感,有两个员工根本不听我的话。我跟他们详细解释了项目的细节,尽量让他们听懂我的意思,但他们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我真是没辙了。我非常生气,感觉自己被逼进了死胡同,于是我就直接在其他同事面前批评了他俩。”
我问他有没有让那两名手下对自己不按照项目规定的行为有所担当,他很不解地问道:“担当是什么意思?”
我解释说,“当你跟他们解释你的期望和目标之后,你有没有告诉他们如果不按照计划行事或者达不到目标会有什么后果?”
他答道:“我没有提到有什么严重后果,他们应该知道自己要按照规定来做事啊。”
我给他举了一个例子,“好吧,你有没有告诉他们你会记录他们的工作表现,或是提醒他们如果破坏项目规定会收到正式警告,而如果他们继续任意妄为的话,还有可能被炒鱿鱼?”
他摇了摇头说:“不,那样太严重了,而且人力资源部的同事也会参与进来。问题就闹大了。”
与羞耻感和责骂相比,划定界线和让别人有所担当的确更费工夫,但也更有效。毫无担当的羞耻感和责怪对夫妻、家庭、机构和团体来说都是有害的。首先,当我们感到羞耻和责怪他人的时候,我们就把关注的焦点从最初那个有问题的行为转移到了自身的行为上。当那个老板当着其他同事的面羞辱他的员工时,那么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这个老板的行为。
除此之外,如果我们不恰当地说明后果,人们就会忽略我们的请求——尽管听起来像是威胁或是最后通牒。如果我们告诫孩子不准把衣服扔在地板上,而且他也知道不这样做唯一的后果只是几分钟的责骂,那么他就会自然而然地觉得这种要求并不是那么重要。
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让他人对自身的行为有所担当,会使我们自己变得更富有仁慈心和接纳力。事实上,我们可以做到,而这也是培养仁慈心和接纳力的最佳方式。我们能够使别人正视自身的行为,而不用通过斥责或拒绝的方式,如解雇某人、给学生不及格的成绩、责罚孩子。关键是要把这个人与他自身的行为分开——强调事情本身,而不是人(在接下来的章节中我会详细介绍)。同理和理解他人会给我们自己带来不适,了解这一点也很重要。我们不应该仇恨某人,或者认为他们活该如此,要远离这种幸灾乐祸的心态,而这正是我们的问题所在。当我们讨厌的人对他自身恶劣的行为负责时,我们会感到开心,而实际上这无异于沉溺在羞耻和责怪的怪圈中。
当我们没有划定界线或是并没要求他人对自身的行为负责的时候,我们就会感到被利用、被恶劣地对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经常攻击他人的原因,这比仅仅提出一个问题更有杀伤力。我们必须了解羞耻、责怪和自以为是的愤怒会严重危害与他人的关系和自身幸福。愤懑也无助于仁慈心实践。如果我们想要实践接纳和仁慈心,我们必须划定界线,并让他人对自身的行为有所担当。
联结:关注、倾听与重视的来源
我给“联结”下的定义是:存在于人们之间的能量——当人们觉得自己被关注、倾听和重视时;当人们的付出与收获没有受到任何评判时;当人们从关系中获得支持和力量时。
在向艾希莉倾诉之后,我俩都能感受到强烈的联结。我知道自己被关注、倾听和重视。虽然我很害怕,但是我能找到需要的支持和帮助。我们都获得了力量和满足感。事实上,几个星期之后,艾希莉告诉我:“你给我打电话的那天我真是开心死了,那通电话对我有很大的帮助,你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经历过那样的事,我很开心我也能帮到你,你能信任我真是太好了。”关系产生了联结。
事实上,从生物学上讲,我们天生需要联结。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需要联结,进而在情绪、生理、精神和智力上维护自己的生存。10年前,若有谁提出“我们天生需要联结”这个观点,肯定会被人看作是新潮概念。今天,联结的需要不仅仅是情感或者直觉,准确地说,它更是一门神经科学。
在丹尼尔·戈尔曼(Daniel Goleman)所著的《情商:人际关系新论》(Social Intelligence:The New Science of Human Relationships)中,他通过生物学和神经科学的最新成果证实了“我们天生需要联结”这一观点,我们的人际关系塑造了我们的生理结构和人生经验。戈尔曼写道:“即使是最司空见惯的情境在大脑中也能起到调控器的作用,启动我们的情绪。我们在情感上与某个人的联结越强烈,彼此间的相互作用力就会越大。”我们在人际关系中体验到的联结感同样影响大脑的发展和运转。
科技也是一种联结吗
我们需要联结的天性导致联结的缺乏会变得更加现实和危险。有时我们自认为具有联结感。例如,科技已经成为联结的冒名替代品,我们自以为与他人产生了联结,其实不然——至少这不是我们需要的联结方式。在科技的疯狂世界里,我们混淆了信息交流和情感联结。我们插上电源,并不表示我们就获得关注和倾听。事实上,这种交流方式意味着我们花更多的时间上网玩Facebook,而不是面对面地和在乎的人沟通。不知道有多少次,当我走进一家餐厅时,总会看到父母们在玩手机,而他们的孩子也正忙着发短信或玩电子游戏机。一家人像这样聚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我们思考联结的定义时,很容易把它误以为是科技的联结。同时,我们必须放下对自我满足的迷思。联结的最大障碍之一就是我们所处的文化强调的“独”,我们认为成功不需要任何人。很多人都愿意伸出援手帮助他人,但是当我们自己需要帮助时,却犹豫该不该向别人求助。世界上似乎有两类人,一类是“提供帮助的人”,另一类是“需要帮助的人”,实际上每个人都是两者兼具。
从全心投入生活的人们身上,我学到了他们的付出和收获,但更多的是:
除非我们能够带着一颗开放的心接受别人的帮助,如若不然,我们就永远无法学会敞开心扉地付出。当我们对接受帮助做评判时,也在有意或无意地给提供帮助做评判。
多年来,我在家里一直扮演着助人者的角色。我能够帮他们解决危机、借钱给他们并提供建议。帮助别人总是能给我带来快乐,可每当我有困难的时候却不乐意向我的弟弟妹妹求助,尤其是经历了“不完美的演讲”之后更是如此。那时候,我不承认自己的慷慨相助和做评判有任何联系。但现在我终于明白,我之所以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助却总是帮助别人,是因为我能从中获得价值感。
在我崩溃的时候,我需要帮助。我需要有人给我支持、建议,并紧紧握住我的手。向家人的求助让心灵的隐痛得以释放,被阻塞的爱的能量又重新回到家里。我的生活可以崩溃,我也可以不完美,他们可以和我分享他们的力量与智慧。如果联结是人与人之间的能量,那么这股能量应该是双向流动的。
全心投入生活的人生旅程并不是走下坡路,而是一条我们有意选择的康庄大道。坦白说,这种观点也许有些违背当下的主流文化。主动说出自己的故事、感受别人的痛苦、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与他人真实地产生联结绝不是一时兴起的事情。
实践勇气、仁慈心和联结就是面对人生,看着周围的人,可以坦然地说:“我好累。”